靖康二年,三月十八,卯時。金國,燕京,大安殿。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雕龍畫鳳的窗欞,斜射進這座巍峨的宮殿。然而,殿內的氣氛,卻比殿外清晨的寒霜還要凝重幾分。
完顏晟端坐於那張他坐了十餘年的龍椅上,雙手緊握著椅子的扶手,指節已經泛白。他麵無表情地聽著兵部尚書完顏宗磐的彙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砸進這死寂的潭水裡,卻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來。
\"陛下,截至昨夜,北京宗固所部先鋒三千人已抵居庸關,預計今日午時可達燕京城外。鹹平府諶母將軍部八千人馬也已開拔,日行百裡,五日內可至。遼陽府宗雄部一萬二千人正在渡遼河,路程稍遠,需十日方能……\"
宗磐的聲音越說越小,越說越沒有底氣。他不敢抬頭看皇帝的臉色,隻是機械地念著手中的軍報。
殿內的其他重臣也都低著頭,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音。左丞相完顏宗乾,右丞相韓企先,樞密院知院事完顏宗敏,戶部尚書完顏希尹,工部尚書完顏古論納,還有燕京留守完顏撻懶……這些平日裡一言九鼎的帝國棟梁,此刻卻都像是犯了錯的學童,連大氣都不敢出。
昨夜的那場緊急朝會,已經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朔州、應州、大同、雲州,四座堅城在短短十日內接連失守,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軍事失利,而是一場係統性的、毀滅性的崩潰。
更可怕的是,根據各地傳來的戰報,宋軍的火器威力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那種被稱為\"神威將軍筒\"的巨型火炮,據說一次齊射就能將城牆轟出數丈寬的豁口;那種叫做\"霹靂掌心雷\"的爆炸物,投擲出去後能瞬間炸死炸傷方圓十步內的所有人;還有那種改良後的火槍,射程遠、威力大、裝填快,一千人的火槍兵能壓製三千弓箭手……
這一切,都顛覆了他們對戰爭的認知。
\"撻懶呢?\"完顏晟的聲音很平,平得讓人心慌。
燕京留守完顏撻懶立刻出列,噗通一聲跪伏於地:\"臣在!回陛下,臣已在城外布下三道防線,深挖壕溝三丈,廣設鹿砦、拒馬,城中五萬將士枕戈待旦。臣有信心,將宋軍阻於堅城之下!\"
話音剛落,殿內傳來一陣幾不可察的歎息聲。
樞密院知院事完顏宗敏忍不住開口:\"撻懶,你可知道,朔州也有五萬守軍,大同也有三萬精銳,結果如何?\"
\"宗敏兄此言差矣!\"撻懶急忙反駁,\"燕京乃我大金陪都,城牆高厚,與那些邊城豈可同日而語?而且臣已命工匠在城頭加裝了投石車五十架,弩車一百架,還有仿製的火炮三門……\"
\"三門?\"戶部尚書完顏希尹苦笑,\"據朔州逃回的敗兵說,宋軍攻城時,僅南門一處就擺了十門火炮!\"
\"那……那又如何?\"撻懶硬著頭皮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器不在多而在用!臣相信……\"
\"夠了!\"完顏晟終於開口,製止了這毫無意義的爭論。
他將目光投向了漢人謀士韓企先,這個問題,他已經問了三遍,但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讓他更加絕望。
\"韓卿,你還是認為,隻要堅守十日,便可一戰定乾坤?\"
韓企先躬身,後背已被冷汗浸濕。作為朝中少數幾個真正了解宋朝國力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前形勢的危險。但作為皇帝的首席謀士,他又必須給出一個答案,哪怕這個答案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陛下,恕臣直言……\"韓企先的聲音有些顫抖,\"宋軍連破四城,看似勢如破竹,實則已是強弩之末。他們的補給線從汴京延伸至此,長達千裡,兵力分散,糧草不繼。雁門關乃天下雄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完顏阿速將軍勇冠三軍,手下皆是精銳,他們……他們應該能夠……\"
他的話被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打斷。
大殿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名內侍總管快步入內。這個平日裡以沉穩著稱的老太監,此刻臉色蒼白如紙,但步伐卻異常穩健,顯然是強忍著內心的巨大震動。
\"陛下!\"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南來八百裡加急!另有……宋使呈上的禦前信物一並在此!\"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八百裡加急,這意味著前線發生了足以改變整個戰局的重大事件。而\"宋使呈上的禦前信物\"這幾個字,更是讓在場所有人都想到了最壞的可能。
\"傳進來!\"完顏晟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握著龍椅扶手的手已經青筋暴露。
很快,一個渾身浴血、左臂齊肩而斷的金軍千夫長被兩名衛士架了進來。他的盔甲破損不堪,臉上滿是血汙和煙塵,但眼神卻異常清明,一種見過地獄後的麻木清明。
在他身後,四名衛士小心翼翼地抬著一個用黑布嚴嚴實實包裹的沉重木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