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南門。
焦臭的硝煙與滾燙的血漿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濃霧,籠罩著這段不足百丈的城牆。
牆體上,巨大的豁口如同被惡鬼撕開的傷疤,磚石碎屑與殘肢斷臂混雜一處,分不清彼此。
完顏阿速的胸甲已被鮮血浸透,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從他的左肩延伸到胸口。他用戰刀支撐著身體,劇烈地喘息著,雙眼因充血和疲憊而布滿血絲。
“頂住!給某頂住!”他聲嘶力竭地咆哮著,聲音早已沙啞不堪,“宋狗上不來!他們上不來!”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身邊親兵越來越稀疏的喘息聲和城下愈發猛烈的炮火轟鳴。
豁口處,神機營的士卒與金軍的死士正進行著最原始、最殘酷的白刃絞殺。宋軍的橫刀不斷劈砍,金軍的狼牙棒瘋狂揮舞。一個宋軍士卒被狼牙棒砸碎了頭盔,腦漿迸裂,但他臨死前依舊死死抱住金兵的大腿;另一個金兵被三柄長槍同時捅穿,口中湧出的鮮血噴了對麵宋軍一臉。這裡沒有戰術,沒有陣型,隻有最純粹的殺戮與求生。
“將軍!南牆快撐不住了!”副將紇石烈誌寧渾身浴血,踉蹌著跑到阿速身邊,“宋軍的火器太猛,兄弟們死傷慘重!而且他們的步卒悍不畏死,一波接一波,根本殺不完!”
完顏阿速看著豁口處那片血肉磨坊,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那三門仿製的火炮,在發射了不到十輪後,其中一門就當場炸膛,另外兩門也因炮管過熱而不敢再用。而宋軍的“神威將軍筒”,卻仿佛不知疲倦的巨獸,依舊在遠處發出怒吼,每一次轟鳴,都讓整座關城為之顫抖。
“東門!東門如何?”阿速抓住最後的希望。
紇石烈誌寧慘然搖頭:“嶽飛的神武右軍攻勢同樣猛烈!他們的火槍犀利無比,兄弟們隻要一露頭就會被射殺!現在東門守軍隻能躲在城垛後麵,根本無法有效還擊!”
“那北門呢?”
“韓世忠部瘋了!他們的士卒推著盾車,硬頂著箭雨往上衝!北門的壓力也很大!”
三路猛攻,火器壓製,兵力懸殊。完顏阿速知道,雁門關的陷落,隻是時間問題。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死亡的陰影正在一寸寸地籠罩下來。
“將軍,撤吧!”紇石烈誌寧哀求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可以退守代州,等陛下的大軍……”
“住口!”阿速猛地回頭,一記皮鞭,狠狠抽在紇石烈誌寧臉上,“你竟敢言退?我大金的勇士,隻有戰死的,沒有逃跑的!”
他一把推開副將,提起戰刀,指向城下:“傳我將令!全軍死戰!與雁門關共存亡!”
“將軍……”
“執行軍令!”
與此同時,關城南麵五裡外,宋軍中軍大帳。
張叔夜手持千裡鏡,麵色凝重地觀察著戰況。他身旁,韓世忠早已按捺不住,來回踱步。
“張帥,不能再等了!”韓世忠急道,“阿速那廝分明是在困獸猶鬥!神機營的弟兄們在豁口處傷亡不小,讓我帶兵衝上去,一鼓作氣拿下關城!”
“世忠,稍安勿躁。”張叔夜放下千裡鏡,聲音沉穩,“攻心為上。阿速的鬥誌還能支撐多久?他手下的兵,還能撐多久?”
“管他能撐多久!”韓世忠一拳砸在案幾上,“某隻知道,再拖下去,咱們的傷亡隻會更大!”
從應州趕來會師的吳玠微微搖頭:“韓帥此言差矣。金軍已是強弩之末,此刻正是我軍傷亡最小之時。若是我軍不顧一切強攻,正中阿速下懷,他正好用我軍將士的性命來填補他最後的瘋狂。”
“那你的意思是,就這麼看著?”
“等。”吳玠隻說了一個字,“等一個讓他們徹底絕望的契機。”
就在此時,大營後方突然傳來一陣低沉而雄渾的號角聲,那聲音與前線激昂的戰鼓截然不同,帶著一種君臨天下的威嚴與厚重。
帳內眾人皆是一愣。
一名親衛飛奔入帳,神情激動得難以自持:“報——!啟稟張帥、韓帥!陛下……陛下禦駕親臨!已至大營後方十裡!”
“什麼?!”韓世忠又驚又喜,“官家來了?這麼快!”
張叔夜的臉上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他轉向吳玠,讚許地點了點頭:“吳將軍,你說的契機,到了。”
這個消息如同一陣風,瞬間傳遍了整個宋軍大營。
“陛下親臨!官家來為我們督戰了!”
“神機營的兄弟們!官家就在後麵看著我們!”
“殺啊!讓官家看看我大宋男兒的威風!”
原本因苦戰而略顯疲憊的宋軍將士,在得知皇帝親臨的消息後,士氣瞬間被點燃到了頂點!他們爆發出震天的歡呼,攻勢陡然猛烈了數倍!
地平線上,一麵巨大的明黃龍旗緩緩升起,其後是密如林海的旌旗和望不到邊際的鋼鐵洪流。趙桓親率的兩萬神機營,到了!
雁門關城頭,完顏阿速也看到了那麵刺眼的龍旗。
“那……那是什麼?”他身邊的紇石烈誌寧聲音顫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宋人的龍旗……”一個見多識廣的金軍老兵喃喃道,“是宋國皇帝的禦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