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視一笑,英雄之間的惺惺相惜,無需更多言語。
“走!回帳內說話!”韓世忠一把攬住嶽飛的肩膀,大步流星地走向在戰場一側搭建起來的中軍大帳。
帳內,董先、呼延通等韓世忠麾下大將,與王貴、張顯、牛皋等嶽飛麾下心腹早已等候在此。
人人身上都帶著血跡與硝煙,臉上卻都洋溢著劫後餘生和贏得大捷的興奮。
“都坐!”韓世忠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指了指身邊的位置,“鵬舉,你坐這兒。”
待眾人落座,帳內的喧鬨漸漸平息,韓世忠臉上的笑容也緩緩收斂,變得嚴肅起來:“董先,戰果清點得如何了?”
董先站起身,抱拳的手臂上還纏著滲血的繃帶,聲音洪亮中帶著一絲嘶啞:“回稟兩位都統製!此戰,我軍共斬首敵軍兩萬一千三百餘級,其中西遼精銳‘蘇魯錠’近三千!俘虜七千九百餘人!繳獲戰馬三萬餘匹,牛羊、皮貨、輜重無數!草原聯軍五萬主力,經此一役,已然灰飛煙滅!”
“好!”帳內眾將聞言,無不精神大振,轟然叫好。牛皋更是興奮地一拍大腿,震得案幾上的茶碗都跳了起來。
韓世忠卻擺了擺手,示意安靜,繼續問道:“我軍傷亡呢?”
這個問題一出,帳內的氣氛瞬間凝重下來。董先的聲音低沉了許多,帶著明顯的痛惜:“我神武左軍將士……陣亡三千一百二十一人,重傷兩千六百餘,其中三百餘兄弟怕是……怕是挺不過去了。輕傷者不計其數。”
帳內的歡呼聲戛然而止。這是一場慘勝,是用三千多條鮮活的生命換來的勝利。
韓世忠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眶瞬間就紅了。他猛地站起身,一腳踹翻了身前的案幾,怒吼道:“他娘的耶律大石!王罕!某與爾等不共戴天!”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悲痛,轉身對董先道:“傳某將令!所有陣亡將士,以三倍撫恤!骨殖妥善收斂,待班師之日,某要親自帶他們回家!重傷者,立刻送回太原好生修養,用最好的傷藥!告訴活著的弟兄們,這份血債,某記下了,早晚要從那兩個老匹夫的腦袋上討回來!”
“是!”董先雙目含淚,重重領命。
“鵬舉,你那邊呢?”韓世忠重新坐下,情緒稍稍平複,轉向嶽飛。
嶽飛麾下的王貴站起身,恭敬地回道:“回韓都統製,我神武右軍此戰傷亡不大,陣亡三百一十五人,多是在最後追擊時遭遇的零星抵抗。”
韓世忠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和由衷的佩服:“還是你們打得巧。官家親手調教出來的神機營,果然名不虛傳。某今天算是開了眼了。”
“韓兄此言差矣,”嶽飛開口道,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若無韓兄正麵硬撼,我軍豈能如此輕易取勝。神機營火器雖利,卻也非萬能。將士們的血,不會白流。”
他頓了頓,看向帳外那廣袤無垠的草原,目光深邃:“隻是可惜,讓耶律大石和王罕那兩個罪魁禍首逃了。”
“某這就帶兵去追!”牛皋又猛地站了起來,甕聲甕氣地說道,“不把那兩個老狗的腦袋擰下來,某誓不為人!”
“坐下!”嶽飛瞪了他一眼,“窮寇莫追!草原茫茫,他們二人若有心躲藏,僅憑我軍這點兵力,無異於大海撈針。更何況,我軍鏖戰一夜,人困馬乏,此時追擊,正中敵人圈套。”
韓世忠也點頭道:“鵬舉說得對。當務之急,是先穩住臨潢府,肅清周遭殘敵,整頓兵馬,而後立刻上奏官家,聽候聖裁。”
他看向嶽飛:“鵬舉,這捷報,你我二人聯名如何?此戰若無你神兵天降,臨潢府已然失守,某也成了刀下之鬼。”
嶽飛搖了搖頭,態度堅決:“韓兄,此戰主帥是您,飛不過是奉太傅軍令前來馳援。捷報當由韓兄一人具名上奏,飛不敢居功。”
“你這小子!”韓世忠指著嶽飛,又好氣又好笑,“跟你爭功比打仗還累!罷了罷了,某也不跟你爭這些虛名。不過,你我二人聯名,再附上坐鎮太原的張太傅的署名,一同上奏,總是沒錯的。也讓官家看看,我北方將帥,上下一心!”
嶽飛思索片刻,這既全了韓世忠的功勞,也體現了張叔夜總領的地位,確是穩妥之舉,便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來人,筆墨伺候!”韓世忠大喝一聲。
很快,一份詳述臨潢府大捷的奏疏便在帥帳中寫就。奏疏中,韓世忠毫不吝嗇筆墨,將嶽飛率軍趕到、力挽狂瀾的功績寫得清清楚楚,又將麾下將士浴血奮戰的慘烈一一稟明,最後懇請官家示下,下一步兵鋒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