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私立醫院頂層的vip病房,彌漫著消毒水與昂貴香氛混合的奇異氣味,隔絕了外界的喧囂。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間的條紋,卻驅不散房間裡的凝重。
童童躺在寬大的病床上,小臉依舊蒼白,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各種精密的傳感器貼在他小小的身體上,連接著床邊閃爍著柔和光芒的監測儀器。屏幕上,代表腦波活動的圖譜偶爾會出現不規則的尖峰,如同平靜海麵下潛藏的暗湧。他脫離了危險,但陷入了一種藥物也無法完全撫平的深度睡眠,眉頭微蹙,仿佛在夢中仍被無形的荊棘纏繞。
林晚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兒子冰涼的小手。她換下了被撕裂弄臟的套裝,隻著一件簡單的米色羊絨衫,頭發隨意挽著,卸下了基金會主席的光環,此刻她隻是一個憂心如焚的母親。指尖傳來兒子微弱的脈搏,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她的心臟。她眼前反複閃現著展廳裡童童煞白的小臉和那雙盛滿痛苦與恐懼的眼睛——“好多……好多黑色的刺……紮得好痛……”那稚嫩的聲音像針一樣紮在她心上。
病房門被無聲地推開,顧淮深走了進來。他身上的高定西裝外套不見了,隻穿著襯衫,領口微敞,袖口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他剛從一場硝煙彌漫的董事會戰場上下來,眉宇間殘留著未散的冷厲,但踏入病房的瞬間,那冰封般的寒意迅速融化,被深沉的疲憊和擔憂取代。他走到林晚身邊,寬厚溫暖的手掌輕輕按在她微微顫抖的肩上。
“醫生怎麼說?”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夜未眠的乾澀。
“過度共情引起的神經性休克和精神屏障暫時性封閉。”林晚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沉睡的兒子,“他的大腦為了保護自己,主動切斷了對外界情緒的感知通道。現在……他把自己關起來了。”她抬起頭,看向顧淮深,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後怕,“淮深,他那麼小……承受不了那麼多惡意。”
顧淮深的目光落在童童沉睡的小臉上,指尖輕輕拂過他微蹙的眉心,動作是前所未有的輕柔。“我知道。”他低聲道,這三個字承載著千鈞重量。“‘淨世會’的殘餘已經清理乾淨,領頭的是個被極端思想洗腦的退役傭兵,嘴很硬,但順藤摸瓜,指向了一個海外匿名賬戶,技術部在追。”他頓了頓,補充道,“展廳那邊,損失很大,但你的聲明反響很好。輿論……暫時站在我們這邊。”
“暫時的。”林晚嘴角勾起一絲苦澀的弧度。她想起了掌心中那張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薄膜,想起了二樓那個神秘人冰冷的眼神,想起了記錄上那個刺眼的“顧xx”。“風暴才剛剛開始,淮深。有人不想讓我們發出聲音,不想讓‘傷痕之花’綻放。”她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立刻提及薄膜上的發現。此刻不是引爆這顆炸彈的時機,童童的安危高於一切。
顧淮深敏銳地捕捉到了妻子眼底深處的掙紮和未言之意,但他沒有追問,隻是放在她肩上的手微微收緊,傳遞著無聲的支持和信任。“先照顧好童童。”
一周後,在頂尖神經科專家和心理醫生的共同評估下,童童的身體狀況穩定下來。令人意外的是,醫生給出了一個並非完全靜養的建議:“長期脫離正常社交環境,對孩子的心理重建並非最佳選擇。顧予安小朋友需要在一個相對穩定、規律、且能感受到‘平凡’的環境中,重新建立對外界的信任和感知邊界。過度保護,反而可能強化他對自身能力的恐懼和對人群的疏離。”
這個建議,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林晚和顧淮深心中激起複雜的漣漪。最終,他們艱難地做出了決定:讓童童嘗試回歸剛剛開始不久的融合教育小學。
清晨的陽光帶著初秋的微涼。童童穿著嶄新的校服,背著小書包,站在聖約翰融合教育小學的門口。書包裡沒有課本,隻裝著他最喜歡的、觸感柔軟的安撫小熊和一小盒林晚親手做的、沒有任何堅果成分因他過敏)的餅乾。他緊緊抓著林晚的手,小臉繃得緊緊的,大眼睛裡沒有了往日的清澈好奇,隻剩下小心翼翼的警惕和一絲茫然,像一隻受驚後剛剛探出巢穴的雛鳥。他努力地“關緊”自己那扇無形的感知之門,小心翼翼地屏蔽著周圍紛雜的思緒洪流,這讓他看起來有些遲鈍和疏離。
林晚蹲下身,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領,手指溫柔地拂過他的臉頰。“童童,記住媽媽的話:這裡是學校,你是顧予安,一個普通的小學生。如果感覺不舒服,像我們練習的那樣,深呼吸,數到十,然後去找陳老師或者去安靜角,好嗎?”她的聲音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沒有人能傷害你,爸爸媽媽永遠在你身後。”
童童點了點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掩蓋了眼底的情緒。他鬆開了林晚的手,跟著專門負責引導特殊需求學生的助理老師陳默,走進了那扇對於他此刻而言,仿佛通往未知叢林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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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寬敞明亮,布置得充滿童趣。不同膚色的孩子們三五成群,有的在看書,有的在玩積木,有的在老師的輕聲指導下進行感覺統合訓練。表麵上看,這是一片充滿包容和理解的樂土。但當童童被陳老師領著,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時,一種無形的、冰冷的排斥感如同細密的蛛網般悄然蔓延開來。
竊竊私語聲在幾個孩子中間響起,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童童身上。
“看,就是他……新聞上說他是‘人形治療儀’……”
“媽媽說他有特殊能力,會傳染不好的東西……”
“他好奇怪,都不說話,像個木頭人……”
“離他遠點,智瞳說那種能力是汙染……”
這些聲音並不大,卻清晰地鑽入童童努力維持的“屏障”縫隙。他小小的身體瞬間繃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書包帶子,低下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那些話語像帶著倒刺的藤蔓,纏繞上來,並不劇烈,卻帶來持續不斷的、細密的刺痛。他努力地“關門”,卻發現自己因為恐懼和刻意壓製,反而讓那扇門變得脆弱不堪。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幾個孩子投射過來的好奇、排斥、甚至是一絲被家長灌輸的恐懼情緒,如同冰冷的雨點打在身上。
陳默老師敏銳地察覺到了氛圍的變化,立刻溫和地介入,引導孩子們進行課堂活動。然而,一種沉默的孤立已經在童童周圍形成了一道無形的牆。課間休息時,孩子們嬉笑著跑向操場,童童卻像被遺忘在角落的盆栽,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出那隻柔軟的安撫小熊,緊緊地抱在懷裡。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卻暖不進他的眼底。
午餐時間在食堂更是一場煎熬。當童童端著餐盤,試圖在一個看起來比較安靜的角落坐下時,旁邊幾個高年級的男孩互相使了個眼色。為首的男孩叫李浩,身材比同齡人高大,是學校裡有名的小霸王。他故意伸長了腿。
“哎喲!”童童毫無防備地被絆了一下,餐盤脫手飛出!
哐當!
餐盤摔在地上,飯菜濺了一地,湯汁甚至弄臟了旁邊一個女孩漂亮的裙擺。
“啊!我的新裙子!”女孩驚叫起來,帶著哭腔。
“笨蛋!走路不長眼睛啊!”李浩惡人先告狀,指著童童大聲嘲笑,“看這個怪胎!連盤子都拿不穩!”
“臟死了!離我們遠點!”
“怪胎!滾開!”
哄笑聲、指責聲、嫌棄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童童淹沒。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和周圍一張張帶著厭惡或幸災樂禍的臉。巨大的羞恥感和委屈如同巨石般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努力維持的屏障在如此強烈的負麵情緒衝擊下,瞬間土崩瓦解!
無數尖銳的情緒碎片如同失控的利箭,狠狠紮進他的意識:
李浩:一種扭曲的、通過欺淩弱小獲取掌控感的得意和興奮,混合著對童童“特殊”身份的莫名嫉妒和恐懼“憑什麼他有超能力?憑什麼他受關注?”)。
被弄臟裙子的女孩:純粹的憤怒、委屈和對新裙子被毀的心疼。
圍觀的孩子:大部分是看熱鬨的冷漠、一絲事不關己的慶幸,還有幾個帶著模仿性的惡意起哄。
更深層、更黑暗的碎片:童童猝不及防地“抓取”到了李浩意識深處一閃而過的、被刻意遺忘的畫麵——昏暗的房間裡,一個巨大的、帶著酒氣的陰影父親?),蒲扇般的巴掌狠狠摑在李浩臉上,伴隨著不堪入耳的辱罵:“廢物!沒用的東西!”以及隨之而來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屈辱。
“呃……”童童發出一聲短促痛苦的悶哼,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共情過載的痛苦再次襲來,比上一次更凶猛!這一次不僅有外來的惡意,還有他無意中窺探到的、屬於施暴者自身的、更沉重更黑暗的傷痕!他人的痛苦與自己被迫接收的痛苦、施暴者的惡行與他自身潛藏的創傷……界限在他混亂的意識中徹底模糊、混淆、糾纏成一團無法解開的荊棘!
他沒有哭喊,沒有爭辯,隻是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小小的身體晃了晃,然後在陳默老師驚恐的呼喊聲中,緩緩地、無聲地軟倒下去,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縮在那一地狼藉的飯菜和刺耳的嘲笑聲中。他緊緊閉著眼睛,雙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隔絕在外,將自己縮進一個絕對安全的、黑暗的殼裡。
意識沉淪前最後的感知,是地板刺骨的冰涼,飯菜油膩的氣味,還有……李浩意識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帶著血腥味的黑暗童年陰影。那陰影如此沉重,如此熟悉……竟讓他感到一絲荒謬的、同病相憐般的刺痛。
原來,扔出荊棘的人,自己的手心也早已鮮血淋漓。
原來,沉默的教室裡,並非隻有他一個被困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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