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一處站在白光前,腳尖離那流動的通道不過半寸。剛才看到的那個少年還在他腦子裡晃著——頭發亂糟糟,校服袖口磨了邊,眼神空落落地盯著屏幕,像被全世界丟在角落裡的一顆石子。
可就是那顆石子,後來砸穿了瑪法大陸的天。
他沒笑,也沒動,隻是靜靜看著那道光影裡的自己慢慢淡去。不是幻覺,也不是錯覺,那是他真真正正走過的路,一步沒少,一拳沒躲。
風從通道深處吹來,不冷也不熱,卻讓他後頸的汗毛立了一下。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隻要再退半步,還能回頭。空間裡還存著沙巴克城戰後撿到的第一枚金幣,李鐵柱送他的那把生鏽鐵斧頭,虞媚兒親手縫在他護肩內側的名字布條……這些東西,帶不回現實,但他能留下。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指尖碰到了那塊舊布。護身符早就沒了魔力,連顏色都褪成了灰黃,邊角還有個被火球術燎出的小洞。他記得那天,她一邊罵他莽,一邊把這玩意硬塞進他盔甲夾層:“你要敢死在外麵,我這輩子都不理你。”
現在,他要回去了。
不是逃,是回家。
他深吸一口氣,掌心貼在胸前的空間印記上。那一瞬間,整個瑪法大陸的記憶像是被倒進了一口沸騰的大鍋——
白日門守城第七夜,雨下得跟刀子似的,他踩著屍體堆成的牆垛吼著換防口令;
祖瑪神殿炸塌那一刻,他抱著昏迷的隊友衝出崩裂的地縫,背後三隻神獸追了十裡地;
比奇王城重建典禮上,幾千人齊聲喊他名字,他站在高台上腿都在抖,卻還是舉起劍說“一個都不能少”;
還有趙天霸跪在廢墟裡,滿臉是血地問他:“你憑什麼贏我?”
他就回了一句:“因為我身後有人等我回去。”
這些事,沒一件是他一個人乾成的。
他閉上眼,低聲說:“謝謝你們讓我成為我。”
聲音不大,甚至沒在通道裡激起一點回響。但他說完這句話,肩膀忽然鬆了下來。
十五年了。從一個連狗都不怕他的新人玩家,到能讓整片大陸記住名字的公會會長,他不是靠運氣,也不是全靠金手指。係統探查、空間收納、原地複活……這些東西確實厲害,可真正撐著他一次次爬起來的,是那些並肩作戰的人,是每一次失敗後有人拍他肩膀說“再來”,是虞媚兒在他瀕死時哭著按住他傷口的手,是李鐵柱扛著巨斧替他擋下致命一擊時那句“你欠我十頓燒烤”。
沒有這些人,他早就死在第一個副本裡了。
他緩緩彎下腰,對著身後那片黑暗,深深地鞠了一躬。
動作很慢,脊背繃得筆直,膝蓋幾乎要碰到地麵。這不是禮節,是敬意。敬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座城、每一條命、每一次生死相托。
直起身時,他笑了。
“沒有這裡,我就還是那個躲在網吧打遊戲、不敢跟女神說話的廢物。”
他說完,左手輕輕鬆開。
那塊舊布飄了下去,沒發出一點聲音,像一片落葉墜入深淵。就在它即將觸到通道邊緣的刹那,忽然泛起一絲微弱的金光,隨即化作點點星塵,散在空氣中,再也看不見。
他知道,那是屬於瑪法的最後一絲痕跡,走了。
他也該走了。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隻剩一片寂靜的黑,什麼都沒有。沒有怪物咆哮,沒有戰友呼喊,也沒有敵人的冷笑。曾經翻滾的亂流、鎖鏈、符文,全都消失了。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他做了一場太長太真的夢。
可他知道不是。
夢不會疼,也不會讓人成長。
他轉回頭,右腳抬起,穩穩邁進了白光之中。
光流立刻纏繞上來,像一層溫熱的水膜裹住全身。他的身體開始變得輕盈,意識卻異常清醒。空間還在運轉,係統界麵依舊浮現在視野角落,甚至連背包裡的藥水瓶碰撞聲都能聽見。
但他知道,這一走,就再也回不去了。
瑪法不需要他了。那裡有新的冒險者崛起,有年輕的公會挑戰強敵,有新的傳奇正在誕生。而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篇章。
他想起神秘身影最後說的話:“歸來者,才是真正的勇者。”
那時候他還以為是在誇他。
現在明白了——真正的勇者,不是打得過boss的人,而是明明可以賴在異界當神,卻選擇回到現實重新做人的人。
他咧了咧嘴,有點想笑。
“你說得對啊,老子真是個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