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股毀天滅地的力量在半空無聲碰撞,能量屏障內光影流轉如走馬燈。昆侖絕頂的千年殘雪在光影中簌簌飄落,歸墟深處翻湧的混沌氣流凝成巨獸虛影,上古眾神隕落時的血色殘陽更是刺得人眼生疼——仿佛三界萬載光陰都被壓縮在這方寸之間,每一道光影都藏著山河破碎的嗚咽。弋始握著山海杖的指節泛白,齊樂這具年輕的身體已到極限,皮膚下蛛網般的血紋正順著經脈蔓延,連呼吸都帶著鐵鏽味。但他眼底的光芒愈發熾烈,死死盯著那道不斷震顫的屏障,唇角甚至勾起一抹執拗的笑:隻要再撐三息,凝聚了萬靈本源的青光定能撕裂這陰陽旋渦。
西王母的日月雙翼已泛起不穩的漣漪,左翼烈日的金光忽明忽暗,右翼寒月的清輝更是搖搖欲墜。千年悟道凝成的本源之力竟被對方逼得節節後退,她望著弋始眼中那抹與當年如出一轍的倔強,銀牙輕咬:"你就這麼想護著那群螻蟻?!"指尖猛地加重靈力,陰陽魚的旋轉速度驟然加快,金色流光如毒蛇般順著屏障縫隙向內鑽刺。
話音未落,遠在萬裡之外的華夏中原,那棵紮根於天地靈脈交彙處的建木巨樹突然劇烈震顫。樹身需百餘人合抱的蒼勁枝乾輕輕搖晃,億萬片翠綠的葉片同時發出沙沙輕響,抖落的瑩光如星子般漫天飄散。這些瑩光仿佛擁有生命,順著黃河長江的脈絡流淌,落在黃土高原的溝壑裡,落在江南水鄉的烏篷船上,落在皇城深宮的琉璃瓦上,將華夏大地織成一張溫柔的光網。
此刻無論是黃土高原上揮鞭趕牛的農夫,還是江南水鄉浣紗的少女,亦或是華夏首都的那位老者,都在同一瞬間停下了動作。一種難以言喻的明悟在心底悄然滋生:農夫望著田埂上新生的禾苗,突然懂了"生生不息"的真意;少女指尖觸到清涼的河水,恍惚間聽見了千年文明的低語;遠處,首都的那位老者,胸中竟湧起"天下同歸"的壯闊。這感覺轉瞬即逝,卻讓每個人心頭都一片澄明,仿佛蒙塵的鏡子被輕輕擦亮。
而散布在華夏境內的妖族反應則更為劇烈。長白山深處,修行千年的雪狐猛地從暖巢中竄出,銀白的皮毛在月光下炸開,朝著南方發出悠長而急切的啼鳴,蹄下的積雪瞬間融化成蒸汽;洞庭湖底,盤繞在珊瑚叢中的蛟族猛地擺尾,巨大的身軀撞碎層層冰層,猩紅的豎瞳死死盯著中原方向,連嘴邊的魚蝦都顧不上吞咽;甚至連深居秦嶺古墓的屍煞,都掙脫了鎮邪符籙的束縛,拖著腐朽的身軀跌跌撞撞地向南挪動,眼中竟罕見地褪去了凶戾,多了幾分近乎虔誠的渴望。建木每一次震顫都像重錘敲在它們的靈魂上,那是源自血脈最深處的召喚,仿佛那棵巨樹就是所有妖族的宿命歸途。
歸墟之畔,正與西王母角力的弋始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一道流光。
那艘沉寂了萬載歲月的仙舟竟在緩緩挪動!船身覆蓋的厚厚青苔簌簌剝落,露出下麵刻滿星圖的青銅船舷,在混沌氣流中泛起溫潤的光澤。十二麵緊閉的船帆無風自動,上麵用朱砂繪製的二十八宿符文逐一亮起,如同沉睡的星辰重新睜眼。沒等弋始細想,仙舟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嗡鳴,船底噴出三道金色氣流,整艘巨船竟如離弦之箭般拔地而起。船頭雕刻的玄鳥圖騰活了過來,振翅間衝破歸墟翻湧的混沌氣流,化作一道璀璨的光虹朝著中原方向疾馳而去,連空間都被劃出一道淡淡的殘影。
"是建木的召喚......"弋始心頭猛地一凜,瞬間明白了緣由。那棵紮根華夏大地的參天巨樹不僅複蘇了,竟還以自身本源為引,牽動了仙舟的靈核!他與西王母這場死鬥本就難分勝負,如今仙舟已動,再糾纏下去不過是徒耗神力——仙舟裡藏著的不僅是山海秘寶,更是三界存續的關鍵。
他眼角的餘光瞥見西王母同樣轉頭看向仙舟離去的方向,日月雙翼的光芒明顯滯澀了一瞬,連陰陽旋渦的旋轉都慢了半拍。
"看來,這場架是打不完了。"弋始突然放聲大笑,手腕輕翻便撤去了萬靈之力。凝聚了山海萬靈的青色光球瞬間化作漫天光點,如螢火蟲般在半空盤旋消散。失去對抗的陰陽旋渦頓時反噬,西王母悶哼一聲,雪白的長袍下擺被震碎成飛絮,她連忙收斂靈力才沒讓本源受損,臉色卻已蒼白了幾分。
"想走?"西王母眼神一厲,日月雙翼猛地展開,巨大的翅尖幾乎觸碰到歸墟的混沌氣流,身形如鬼魅般便要追來,"當年讓你逃了一次,今日休想再脫身!"
弋始卻笑著搖了搖頭,將山海杖重重插入《山海經》書頁。古老的書卷瞬間嘩啦啦展開,書頁間的玄青色光點凝聚成一道丈許高的門戶,門戶內隱約可見中原的山川河流虛影。"仙舟既去,你我之爭不過是鏡花水月。西王母,建木已醒,仙舟赴約,中原大地才是真正的戰場——有緣咱們中原再會吧。"
話音未落,他身形已化作一道青虹沒入門戶之中,門戶隨著山海杖的收起驟然閉合,連一絲靈力波動都沒留下。留在原地的西王母望著空蕩蕩的半空,又看了看仙舟消失的方向,日月雙翼緩緩收起,銀色的發絲被混沌氣流吹得淩亂。她抬手輕撫過被反噬震傷的心口,眸中閃過一絲複雜:"建木複蘇引仙舟,山海法師歸中原......這三界沉寂萬載的棋局,終究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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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墟的混沌氣流如同潮水般重新湧來,將她的身影漸漸吞沒在灰蒙蒙的霧氣中。隻留下山穀中尚未散儘的靈力餘波在空氣中震顫,以及那些被遺棄的異獸虛影——麒麟的祥瑞金光與窮奇的腐蝕麒麟仍在對峙,畢方的烈焰與燭陰的寒氣還在碰撞,最終卻都隨著主人的離去慢慢淡化,化作點點光斑消散在風中,仿佛這場驚天動地的對決從未發生過。
玄青色的門戶在山巔驟然消散,帶起的氣流卷起漫天落葉。弋始的身形如斷線風箏般踉蹌著跌落,重重砸在布滿青苔的岩石上,激起一陣細碎的塵埃。剛一落地,他便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喘息都牽動著斷裂的經脈,唇角溢出的鮮血染紅了齊樂胸前素色的衣襟,在陽光下泛著刺目的光澤。齊樂這具年輕的身體早已在連番激戰中瀕臨崩潰,經脈斷裂的刺痛如潮水般一波波湧來,四肢百骸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連握著山海杖的指尖都在快速流失力氣,指節泛白得近乎透明。
他靠著身後蒼勁的古鬆勉強支撐著身體,斑駁的樹影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勾勒出幾分疲憊的釋然。抬頭望向蒼穹,歸墟那令人窒息的混沌氣息已被遠遠甩在身後,眼前是萬裡無雲的朗朗晴空。陽光穿過稀薄的雲層,如金色的綢緞般灑在廣袤的華夏大地上,將層疊的山川、蜿蜒的河流映照得如潑墨畫卷般壯闊。黃河如一條奔騰的金色絲帶在平原上蜿蜒東去,秦嶺似沉睡的巨龍橫臥中原大地,遠方城鎮的炊煙嫋嫋升起,在天際連成一片朦朧的霧靄,隱約還能聽見人間市集傳來的喧囂叫賣——那是獨屬於人族的煙火氣,是他當年在昆侖崩塌時拚儘全力守護的人間,是眾神隕落前最後的期許。
“終究……還是撐到了這裡。”弋始低笑一聲,聲音嘶啞得如同被風沙侵蝕的破舊風箱。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快速消散,就像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都會被吹散。畢竟他本就是齊樂的意識被剝離出的碎片所化,是第一位神明與第一位人皇一同借由齊樂的靈魂本源與鳳皇血脈臨時凝聚的神魂,如今神力耗儘,這縷本就脆弱的意識自然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
山海杖從他無力的掌心滑落,“哐當”一聲砸在岩石上,杖身鐫刻的星圖紋路如退潮般迅速黯淡,頂端鑲嵌的幽藍寶石也失去了深邃的光暈,變得如同普通的石頭。《山海經》書頁嘩啦啦自動合攏,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流光鑽進齊樂的衣襟,與他體內流淌的鳳皇血脈融為一體,隻在衣料上留下一抹轉瞬即逝的金紅霞光。
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呼嘯的風聲漸漸遠去,世界變得安靜而遙遠。但弋始的目光始終執拗地停留在那片廣袤的華夏山河上,瞳孔中倒映著人間的煙火與山川的輪廓。從昆侖絕頂的萬年冰封到歸墟深處的混沌翻湧,從眾神隕落時的血色殘陽到人間煙火嫋嫋的新生,萬載光陰在他消散的意識中飛速流轉,最終都定格在眼前這片生機勃勃的土地上。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所謂守護,從來都不是某個人的孤軍奮戰,而是文明薪火相傳的韌性;所謂機緣,也並非藏於仙舟的秘寶之中,而是人族在苦難中從未熄滅的生生不息,是這人間煙火最動人的力量。
“原來如此……”他唇邊勾起一抹釋然的笑,最後一絲意識如輕煙般融入齊樂的識海,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隻有一縷溫暖的意念悄然沉澱。
山巔的風突然停了,連搖曳的樹葉都安靜下來,仿佛在送彆這縷古老的神魂。
齊樂猛地睜開眼睛,劇烈地喘息著,胸腔起伏如同風箱,仿佛剛從一場跨越千年的漫長噩夢中驚醒。他茫然地看著自己布滿血痕與塵土的雙手,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乾涸的血跡,指尖觸到那片冰涼的黏膩時,腦海中突然有無數破碎的畫麵在飛速閃過——昆侖的冰雪、西王母的日月雙翼、山海杖的青色流光、仙舟破空的璀璨光虹……這些畫麵熟悉又陌生,讓他頭痛欲裂。
“我……這是在哪?弋始呢?西王母呢?”他掙紮著想要站起身,渾身骨骼卻發出“咯吱”的脆響,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囂著酸痛,仿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殺。目光茫然地掃過四周,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不知名的山巔,腳下是綿延起伏的華夏山河,眼前是從未見過卻又莫名熟悉的壯闊景象。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身旁的岩石上,有幾行鮮紅的字跡。那是用鮮血寫就的大字,筆力遒勁如青鬆立崖,帶著一股磅礴的意氣與釋然的暖意——
人族大興,吾心大悅。
齊樂愣住了,心臟猛地一跳,仿佛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這字跡陌生又熟悉,仿佛是刻在靈魂深處的烙印,讓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他不懂這八個字背後藏著怎樣的故事,卻莫名覺得心頭一陣滾燙,仿佛有什麼沉重的枷鎖在這一刻悄然碎裂,又有什麼滾燙的信念在心底生根發芽,順著血脈蔓延至四肢百骸。
山風吹過,帶來遠方田野的麥香與泥土的清新氣息,驅散了他腦海中的混沌。齊樂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翻湧的氣血,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雖然記憶依舊模糊,那些破碎的畫麵仍在腦海中盤旋,但他心底卻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必須去中原,去那棵召喚了仙舟的建木巨樹身邊——那裡有他必須麵對的宿命,有弋始用最後意識為他指明的方向,有這人間煙火最動人的答案。
他彎腰拾起腳邊的山海杖,杖身雖已黯淡無光,星圖紋路不再閃爍,但在他握住的瞬間,杖身卻傳來一絲微弱的暖意,順著掌心流入體內,撫平了幾分經脈的刺痛。齊樂挺直脊背,迎著陽光望向中原的方向,那裡隱約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綠意衝天而起,指引著他前行的道路。他邁開腳步,一步步朝著山巔下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堅定而沉穩。陽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投映在布滿青苔的岩石上,身後那片乾涸的血跡漸漸被風吹乾,隻留下岩石上那八個鮮紅的大字,在山巔的陽光下熠熠生輝,仿佛在訴說著一段跨越千年的守護與期許,訴說著古老神魂對人間最深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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