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的風還未散儘弋始離去的餘溫,齊樂指尖的血跡已在乾燥的空氣中凝成暗紅。他望著岩石上那八個滾燙的血字,胸口翻湧的情緒還未平複,耳畔突然傳來一聲貫穿天地的轟鳴。
那聲音並非雷鳴,也非山崩,而是一種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震顫。從萬裡之外的中原大地轟然炸開,聲波如潮水般漫過秦嶺山脈,掠過黃河波濤,帶著草木拔節的清脆與金石交鳴的厚重,重重撞在齊樂的耳膜上。他下意識地捂住耳朵,卻發現那聲音早已穿透軀體,直接在神魂深處共振——像是沉睡萬古的巨物終於舒展筋骨,又像是失散千年的至親終得相擁。
齊樂猛地抬頭望向中原方向,隻見天際儘頭,一道參天綠意正拔地而起。那綠意起初隻是一縷淡淡的青光,轉瞬便化作貫通天地的光柱,無數瑩白光點從大地各處彙聚而去,在光柱周圍凝成旋轉的光帶,遠遠望去竟如一株擎天巨樹在雲端舒展枝葉。建木蘇醒時散落的瑩光此刻突然變得熾烈,順著山川河流的脈絡逆流而上,朝著那道綠光奔騰彙聚。
緊接著,第二聲轟鳴響起。這一次更加清晰,帶著青銅與古木碰撞的沉韻。齊樂隱約看見青光之中,那艘從歸墟飛出的仙舟正緩緩沉入建木的樹冠。刻滿星圖的青銅船身與蒼勁的枝乾觸碰的刹那,無數符文從兩者連接處迸發,二十八宿的星辰軌跡在半空流轉,與建木的葉脈紋路完美重合。仙舟不再是冰冷的器物,建木也不再是沉默的巨樹,它們像是找到了失落的另一半,在億萬年的等待後終於合二為一。
樹冠處的綠光驟然暴漲,以建木為中心,一道肉眼可見的能量漣漪朝著四麵八方擴散。所過之處,黃土高原的溝壑裡冒出新生的嫩芽,江南水鄉的河水泛起溫潤的靈光,皇城琉璃瓦上的塵埃被輕輕拂去,連空氣中都彌漫開草木與古銅混合的清冽氣息。
這股氣息剛一散開,華夏境內的妖族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躁動。
長白山深處,那隻發出啼鳴的雪狐突然四肢騰空,銀白的皮毛在綠光的映照下泛起聖潔的光澤。它不再猶豫,縱身躍下冰封的山巔,沿途的積雪自動向兩側分開,留下一道閃爍著銀光的軌跡。它奔跑的方向始終朝著中原,喉嚨裡發出的不再是急切的啼鳴,而是帶著無儘敬畏的低吟。
洞庭湖底,那尾撞碎冰層的蛟族猛地仰頭,巨大的身軀在水中掀起滔天巨浪。它猩紅的豎瞳裡褪去了所有凶戾,隻剩下近乎狂熱的渴望。龐大的蛟身一擺,竟不顧水壓的阻礙,硬生生衝出水麵,在半空劃出一道粗壯的水痕,朝著南方疾馳而去。沿途的水族紛紛浮出水麵,對著它離去的方向頂禮膜拜,仿佛在送彆一位朝聖的君王。
秦嶺古墓中,那具掙脫符籙的屍煞停下了踉蹌的腳步。綠光穿透厚重的墓門落在它腐朽的身軀上,竟讓它乾癟的皮膚泛起一絲血色。它不再是被本能驅使的怪物,渾濁的眼中清晰地倒映著南方的綠意,隨後邁著沉重卻堅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出古墓。沿途的鎮邪符籙在它靠近時自動碎裂,仿佛連天地規則都在為它的朝聖之路讓行。
更遠處,藏於深林的精怪、隱於市井的妖修、居於深海的異獸……無數平日裡或避世修行、或潛藏觀望的妖族,此刻都放下了一切。它們或許形態各異,修為有彆,卻無一例外地麵向中原方向,眼神裡寫滿了同一種情緒——那是刻在血脈深處的召喚,是跨越輪回的歸途渴望。有的化作流光破空而去,有的順著山脈河流潛行,有的甚至不顧暴露身形,在人間大地上狂奔,隻為離那道綠光更近一分。
它們中或許有曾與人族為敵的凶獸,有曾被修士追殺的精怪,有曾對人間嗤之以鼻的古老妖靈,但在這一刻,所有的恩怨、恐懼、傲慢都煙消雲散。建木與仙舟合一的氣息,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它們靈魂深處最原始的記憶——那是萬年前,妖族還與天地共生,與神樹為伴的歲月;那是它們的祖先曾在建木之下修行,在仙舟周圍棲息的榮光。
齊樂站在山巔,清晰地感受到四麵八方湧來的妖氣。這些妖氣不再是雜亂無章的凶戾,而是彙聚成一股股奔騰的洪流,朝著中原方向湧去。他甚至能“看見”無數道妖影在大地上穿梭,形成了一幅萬妖朝聖的壯闊畫卷。
他握緊手中的山海杖,杖身傳來的暖意越來越清晰。剛才那聲轟鳴不僅是仙舟與建木的融合之音,更是某種沉睡規則的蘇醒之號。弋始留下的“人族大興”四個字在腦海中回響,齊樂突然明白,這場跨越萬載的棋局裡,從來不止有神明與法師的博弈,更有妖族的宿命,人族的未來,以及這片土地上所有生靈的共同命運。
山風吹起他染血的衣襟,中原方向的綠意愈發熾烈。齊樂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的傷痛,邁開腳步朝著山下走去。他知道,建木與仙舟的融合隻是開始,而中原大地,即將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風雲彙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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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木與仙舟合鳴的餘波如漣漪般擴散至華夏大地的每一寸角落,那些潛藏在險地荒澤中的生靈各有感應。而對於從《山海經》殘頁中掙脫束縛、流亡現世的山海異獸而言,這股貫通天地的綠意並非福音,而是一場血脈深處的劇烈震蕩。它們不像尋常妖族那般對建木心生向往,反而在綠光的衝刷下,掀起了一場與自身血脈的艱難角力。
昆侖山西麓的黑風穀常年不見天日,怪石嶙峋的穀地中,一頭身形如壯牛、頭生螺旋獨角的窮奇正煩躁地用蹄子刨著腳下的黑石。它周身縈繞的腐蝕黑氣本如綢緞般順滑,此刻卻像被投入沸水的墨汁,劇烈翻湧著四散炸開,將周圍的岩石都蝕出蜂窩狀的孔洞。當建木的綠光化作能量漣漪掃過它脊背時,窮奇猛地弓起身子,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獨角上的血色紋路驟然亮起,如蛛網般蔓延至全身。這頭以吞噬善惡為樂的凶獸顯然對建木的聖潔氣息極為排斥,每一寸肌肉都緊繃如鐵,獠牙間滴落的涎水在地麵蝕出滋滋作響的深坑。它體內的凶煞血脈被綠光強行激活,卻並非為了響應召喚,而是化作更狂暴的戾氣,試圖用本能的暴戾壓下那股讓它不安的溫和力量。
東海之濱的迷霧島終年被灰白色的霧氣籠罩,一條長著九個頭顱的玄淵獸正趴在濕漉漉的礁石上,九個頭顱齊齊轉向中原方向,灰黑色的豎瞳裡翻湧著警惕與不安。建木的氣息如鑰匙般撬開了它深埋的記憶碎片,那些關於上古神戰的烽火、關於被封印於書卷中的窒息感、關於神魂被禁錮的痛苦畫麵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最中間的頭顱猛地張口,噴出一道灼熱的氣浪,將迎麵飄來的瑩光震得粉碎,空氣中頓時彌漫開海水被蒸發的腥甜氣息。其餘八個頭顱也同時低吼,周身騰起熊熊烈焰,火焰中隱約可見古老的符文流轉,那是它用本源之火強行穩固血脈的征兆。玄淵獸抖了抖覆蓋著鱗甲的身軀,九個頭顱同時擺出戒備姿態,顯然不願被那股溫和卻強大的力量重新馴服。
西南十萬大山的瘴氣深處,毒霧如濃稠的墨汁般翻滾,一頭身形似鹿、尾如馬尾的夫諸正不安地踱步。它本是象征祥瑞的異獸,雪白的皮毛在瘴氣中泛著淡淡的銀光,此刻卻因建木的召喚而陷入兩難。翠綠的綠光穿透層層瘴氣,落在它雪白的皮毛上,激起一片片金色的漣漪,仿佛有什麼沉睡的東西要從它體內蘇醒。夫諸的鹿角輕輕顫抖,水珠順著枝丫滴落,在地麵綻開一朵朵晶瑩的水花。但下一秒,它猛地仰頭嘶鳴,鹿角上的水珠瞬間凝結成冰,寒氣順著四肢蔓延至全身,在體表覆上一層薄薄的冰晶,硬生生將那股溫暖的悸動壓了下去。它眼中閃過一絲迷茫,蹄子卻固執地後退,一步步隱入更深的瘴氣中,似乎在抗拒某種早已被遺忘的宿命。
更北的冰封荒原上,寒風如刀般刮過凍土,一頭身軀龐大如山丘的饕餮正趴在裂開的冰層上。它吞天食地的本能讓它對建木散發出的濃鬱生機蠢蠢欲動,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涎水順著嘴角滴落,在凍土上砸出一個個小坑。但血脈深處的烙印卻在瘋狂警告——那是被《山海經》封印千萬年的恐懼記憶。當綠光如潮水般湧來時,饕餮突然張開巨口,不是為了吞噬,而是噴出一團漆黑的漩渦。漩渦中隱約可見無數兵器碎片、骨骼殘骸與破碎的靈光,那是它億萬年來吞噬的生靈所化的煞氣。這團煞氣在它周身形成一道厚厚的黑色屏障,將綠光隔絕在外,饕餮龐大的身軀微微顫抖,皮膚下的血管突突跳動,顯然維持這道屏障並不輕鬆,但它眼中的凶光卻愈發熾烈,絕不肯再被任何力量束縛。
這些從《山海經》中逃逸的異獸,雖形態各異、習性有彆,卻在這一刻做出了相似的選擇。建木的力量對它們而言,既是源自血脈的遠古召喚,更是來自封印陰影的尖銳刺痛。它們不像普通妖族那樣對建木心懷敬畏,反而將其視為一種潛在的枷鎖——那股能讓萬物歸序的力量,恰恰是最能束縛它們野性的韁繩。於是,窮奇用凶煞之氣對抗聖潔,開明獸以烈焰焚燒記憶,夫諸借寒冰凍結悸動,饕餮憑煞氣隔絕召喚。它們體內的山海血脈在綠光的刺激下全麵蘇醒,卻並非為了響應召喚,而是為了築起更堅固的壁壘,守住這份在逃亡中得來的自由。
而在千裡之外的一座荒山溝壑裡,一隻體型瘦小、形如狐狸卻長著九條尾巴的小家夥正蜷縮在岩石後。它是剛從書卷縫隙中逃出不久的青丘九尾狐幼崽,尚未完全適應現世的陽光與空氣,絨毛還帶著書卷的陳舊氣息。建木的力量對它而言過於強大,幾乎要將它的神魂都從身體裡牽引出去,九條尾巴因恐懼而緊緊纏繞住身體,像一團雪白的毛球。就在它即將支撐不住、意識開始模糊時,眉心突然亮起一點殷紅的光痣。那是九尾狐一族最本源的魅惑血脈被強行激活,無數細碎的幻術符文從光痣中溢出,在它周身編織出一道虛幻的屏障——屏障中浮現出幽深的密林、潺潺的溪水,將建木的綠光扭曲成林間的斑駁光影。小家夥趁機蜷縮得更緊,喉嚨裡發出細微的嗚咽,眼中卻多了幾分倔強,哪怕力量微弱,也要守住這份來之不易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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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山海異獸的掙紮,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卻在華夏大地的角落裡悄然上演。它們或咆哮、或嘶吼、或沉默抵抗,用最原始也最決絕的方式,與建木那溫柔卻不容抗拒的召喚力對峙。血脈在咆哮,本能在抗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與天地規則較勁的倔強。
山巔之上,正朝著中原前行的齊樂突然停下腳步,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山海杖。杖身雖然黯淡無光,星圖紋路不再閃爍,此刻卻傳來一陣微弱的震顫,像是在呼應遠方那些躁動的血脈。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除了妖族朝聖之路的虔誠靈力,還有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蘇醒——那力量狂野、桀驁、充滿破壞性,帶著遠古洪荒的凜冽氣息,與建木的溫和力量形成鮮明的對比。
“是山海獸……”齊樂低聲自語,腦海中閃過弋始殘留的記憶碎片。那些被封印於《山海經》中的異獸,終究還是被建木的力量驚動了。它們的出現,無疑會讓中原的局勢變得更加複雜。
他抬頭望向中原方向,那裡的綠意依舊熾烈,如同天地間豎起的巨大光柱,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某種秩序的重啟。而遠方那些潛藏的異獸,則像一顆顆埋在地下的火種,隨時可能被這場風波點燃,掀起新的波瀾。齊樂深吸一口氣,將山海杖握得更緊,腳步再次邁開,這一次,他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凝重——中原大地的風雲,比他想象的來得更快、更洶湧,一場牽涉萬靈的風暴,已在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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