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枯榮_山海法師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394章 枯榮(1 / 2)

齊樂回到“苦”茶店時,天邊正滾過一聲悶雷。

他是被蜚馱回來的。巨獸在巷口停下,用鼻尖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背,那雙渾濁的獸瞳裡竟泛起水光。齊樂沒有動,直到蜚低低地嘶吼一聲,轉身沒入暮色,他才拖著發麻的雙腿,推開那扇掛著“暫停營業”木牌的木門。

店裡積了層薄灰。臨窗的竹椅還保持著他離開時的角度,櫃台上的白瓷茶杯倒扣著,杯底的茶葉沫子早已乾結。最顯眼的是牆上那排玻璃罐,裡麵的梧桐葉標本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陳舊的黃,葉尖的鋸齒像是生了鏽。

齊樂走到櫃台後坐下,將《山海經》隨手擱在桌麵上。從前他總把這本書鎖在樟木箱裡,墊著三層錦緞,生怕書頁沾染半分塵埃。可現在,他任由它敞著頁角,封麵蹭著櫃台上的茶漬,連那道曾與梧桐魂魄共鳴過的紋路,都懶得去擦拭。書頁間那片淺綠的痕跡已徹底隱去,隻剩下冰冷的皮質觸感。他盯著封麵看了很久,直到窗外下起淅淅瀝瀝的雨,才緩緩起身,從角落拖出一個藤箱,將店裡所有關於梧桐的東西都收了進去——素描、標本、她常喝的龍井,連窗台上那對青瓷茶杯都沒放過。

箱子被他塞進床底,像埋了具屍體。

雨下到第三日清晨才歇。許軒出現在巷口時,石板路上的水窪還映著灰藍的天。

他懷裡揣著個油紙包,油紙被雨水浸得發潮,邊角卷成了波浪。走到茶店門口時,他猶豫了片刻,指節在門板上懸了又懸,最終還是輕輕敲了三下。敲門聲在空蕩的巷子裡回蕩,像塊石頭投入深井,連回音都帶著濕漉漉的悶意。

開門的是齊樂。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棉布襯衫,領口歪著,眼下泛著濃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到許軒時,他的眼神沒有任何波動,既不驚訝,也不憤怒,像在看一塊無關緊要的石頭。

“有事?”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許軒沒說話,隻是將油紙包遞過去。紙包裡露出枚指甲蓋大小的種子,外殼呈深褐色,帶著燒焦的痕跡,卻在頂端隱隱透著點綠意,像埋在灰燼裡的星子。“在梧桐燃燒的地方找到的,”他低聲道,“我猜是她的種子。”

齊樂的目光落在種子上,瞳孔微微收縮。指尖伸出又頓住,像怕碰碎什麼易碎物,最終還是用指腹輕輕捏了過來。種子的外殼很粗糙,觸到掌心時,竟傳來一絲微弱的暖意,像極了梧桐從前落在他手背上的溫度。

“謝謝。”他說完這兩個字,便要關門。

“齊樂,”許軒按住門板,“山海獸還在外麵遊蕩,你……”

“它們不會傷人。”齊樂打斷他,語氣平淡得近乎冷漠,“管好你的人就行。”

門被關上,落了鎖。門閂扣上的刹那,櫃台方向突然傳來“嘩啦”一聲輕響——《山海經》的書頁正無風自動,最末頁的插畫上,天狗的尾巴正翹得老高,像是在朝門外齜牙。

齊樂沒回頭,隻是拿著種子走到後院。後院很小,隻堆著些廢棄的木箱,牆角生著半人高的雜草。他蹲下身,徒手刨開一塊濕潤的泥土,將種子埋了進去,又從井裡打了桶水,慢慢澆下去。水珠落在泥土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像誰在無聲地落淚。他就那麼蹲在那裡,看著那片平平無奇的土地,直到日頭升到正中,才緩緩站起身。

從那天起,齊樂幾乎沒再踏出過茶店。

《山海經》被他攤在櫃台上,封皮朝上,卻沒再施加任何封印。起初隻是書頁偶爾翻動,後來竟有山海獸敢悄悄探出頭來。天狗最先按捺不住,某天清晨突然從書頁裡竄出來,叼著塊不知從哪扒來的骨頭,蹲在齊樂腳邊啃得咯吱響。見他沒驅趕,往後更是變本加厲,有時會把尾巴搭在他手背上,毛茸茸的一團,帶著點討好的癢意。

“今天巷口的貓又搶了我藏的肉乾。”天狗含著骨頭嘟囔,聲音悶悶的,“比上次那隻胖,爪子還尖。”

齊樂沒應聲,隻是往茶杯裡添了點熱水。苦茶的澀味漫開來,混著天狗身上的腥氣,倒也不算難聞。

九尾狐來得含蓄些,總在傍晚時分從書頁裡飄出來,坐在窗台上梳理尾巴。火紅的狐毛在夕陽下泛著金光,它會突然開口:“西邊山頭的楓葉紅了,比去年豔。”

齊樂依舊沉默,卻會在第二天多燒一壺水——九尾狐愛喝溫吞的泉水,嫌茶葉太苦。

最鬨騰的是吼,每次出來都要先咆哮三聲,震得櫃上的瓷瓶叮叮作響,末了卻會湊到齊樂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蜚在巷尾打盹,被小孩扔了石子,沒還手。”

齊樂這時才會抬抬眼皮,往巷口瞥一眼,隨即又低下頭,繼續磨他的茶。

日子久了,山海獸們倒也摸透了他的脾氣。它們不再刻意找話說,隻是各占一塊地方,陪著他耗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白日。天狗趴在門檻上曬太陽,九尾狐蜷在櫃頂打盹,吼則縮在書頁裡,偶爾發出一兩聲低低的哼唧,像誰在夢裡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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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軒來過幾次,都沒敲開門。他隻是隔著門板放下些東西——新采的茶葉、療傷的藥膏,有時是一疊剛出爐的桂花糕,那是齊樂從前愛吃的。第二天再來時,東西總會消失,門板上卻依舊沒有任何回應。隻有一次,他剛轉身,就聽見門內傳來一聲震耳的咆哮,緊接著是茶杯碎裂的脆響,再之後,便隻剩死一般的寂靜。

春去秋來,一年時光悄無聲息地溜走。

後院的那片土地上,始終沒什麼動靜。齊樂卻依舊每天澆水,雷打不動。他的頭發留長了,用根木簪隨意地挽在腦後,胡茬剃得乾乾淨淨,隻是眼神裡的空洞,卻像後院的雜草般,越長越深。

這天傍晚,他像往常一樣提著水桶去後院。剛走到牆角,腳步突然頓住。

夕陽的餘暉透過雲層,落在那片他澆了一年的土地上。泥土裂開道細小的縫隙,縫隙裡,冒出了一點嫩綠的芽。芽尖頂著層薄薄的種皮,像個剛睡醒的孩子,怯生生地探出頭來,在晚風中輕輕晃了晃。

齊樂手中的水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清水潑了一地,濺濕了他的褲腳。他怔怔地看著那點綠,眼眶突然毫無預兆地紅了。

窗台上的九尾狐不知何時跟了出來,火紅的尾巴輕輕掃過他的手背。天狗蹲在院牆上,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咽,像是在替他高興。書頁裡的吼也探出半個腦袋,這次卻沒咆哮,隻是靜靜地望著那株嫩芽。

晚風吹過後院,卷起幾片落葉,落在他的腳邊。遠處的天際線被染成橘紅色,像極了一年前那場焚儘一切的大火。隻是這一次,火滅了,有什麼東西,卻悄悄發芽了。齊樂伸出手,指尖懸在芽尖上方半寸處,遲遲不敢落下,仿佛怕一碰,這脆弱的生機就會像泡沫般碎掉。

梧桐芽冒頭後的第五天,巷口的石板路被一場驟雨洗得發亮。雨絲斜斜地織著,打在茶店的木窗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像是誰在窗外絮絮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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