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嘴崖峽穀中的硝煙尚未散儘,李辰浩便隨後勤部隊進入了這片剛結束廝殺的戰場。初春的風裹挾著血腥味撲麵而來,他下意識地掩住口鼻,卻掩不住眼前慘烈的景象。
"抓緊時間清理戰場!"領隊的把總高聲吆喝,"屍體就地掩埋,武器能用的帶走,壞了的堆到一邊!"
士兵們三三兩兩地散開,開始搬運屍體。李辰浩站在原地,感到一陣眩暈。這是他第一次親臨戰後戰場,五十多具準噶爾騎兵和十幾名清軍士兵的屍體橫七豎八地散布在峽穀中,有的還保持著戰鬥時的姿勢,手中緊握著武器。
"李書辦,彆愣著!"把總拍了拍他的肩膀,"去那邊記錄繳獲的武器。"
李辰浩回過神來,點了點頭。作為軍中文書,他的職責本是記錄糧草器械,但眼前的景象讓他心中萌生了一個念頭。他快步走向最近的一具清軍士兵屍體,蹲下身來。
這是一名年輕士兵,看上去不超過二十歲,胸口插著一支箭,眼睛還睜著,仿佛在質問蒼天為何如此不公。李辰浩輕輕為他合上眼皮,從懷中掏出隨身攜帶的記事本和炭筆。
"姓名...王二狗。"他從士兵腰牌上辨認出模糊的字跡,"年齡...約十九歲,籍貫陝西..."他仔細記錄著,然後檢查傷口和身邊的武器——一把卷刃的腰刀。
"你在乾什麼?"把總走過來,皺眉看著他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李辰浩抬起頭:"大人,我在記錄陣亡將士的情況。"
把總嗤笑一聲:"記這些有什麼用?朝廷自有撫恤章程,你做好武器清點就行了。"
"下官以為,詳細記錄每位將士的死因和武器狀況,或許對日後..."李辰浩話未說完,把總已不耐煩地揮手走開。
接下來的三天,李辰浩白天完成分配的武器清點工作,晚上則繼續他的"無用功"。他給每具清軍屍體編號,記錄詳細信息,甚至繪製了他們在戰場上的位置圖。漸漸地,一些規律開始浮現——大部分陣亡士兵都死於近距離弓箭射擊,而火槍手無一傷亡。
第四天清晨,李辰浩正在檢查一具準噶爾騎兵的屍體,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李書辦,你這些天在忙什麼?"是嶽鐘琪將軍的聲音。
李辰浩連忙起身行禮:"回將軍,下官在記錄陣亡將士和武器的詳細情況。"
嶽鐘琪接過他遞來的記事本,翻看幾頁後,眉頭漸漸舒展:"有意思...你把每個士兵的死因都分類了?"
"是的,將軍。"李辰浩指向本子上的表格,"弓箭傷占七成,刀傷兩成,其餘為踩踏和內訌所致。下官還發現,我們的火槍雖無一炸膛,但有三成因保養不當而射程大減。"
嶽鐘琪眼中閃過驚訝:"這些數據確實有用。我軍火槍手無一傷亡,正是因為四爺安排他們埋伏在高處,而準噶爾人善騎射,近戰弓箭殺傷力驚人..."
"正是如此!"李辰浩興奮地接話,"下官還發現,弓箭殺傷力與距離成反比,三十步內幾乎箭箭致命,五十步外則多為輕傷。"
嶽鐘琪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你的工作,完成後呈報給我。"
得到將軍首肯,李辰浩乾勁更足。他開始係統地記錄武器損耗情況——多少火槍因火藥潮濕啞火,多少弓箭因弓弦老化而射偏,多少刀劍因碰撞卷刃。他還注意到一個細節:清軍製式腰刀在與準噶爾彎刀正麵對抗時,十有八九會斷裂。
"李書辦,你又在搗鼓那些沒用的數字了?"同僚劉書辦湊過來,看著李辰浩麵前鋪開的紙張,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數據和簡圖。
李辰浩頭也不抬:"劉兄,你看這把斷刀。"他舉起半截腰刀,"刀身淬火不均,這裡是明顯的裂紋起點。若能統計出武器斷裂的比例和原因,或許能改進鍛造工藝。"
劉書辦不以為然:"兵器監自有匠人操心這些,你我小小文書,做好分內事就夠了。"
"不然。"李辰浩搖頭,"若知何種武器在何種情況下最易損壞,將來配發時便可因地製宜。比如西北乾燥,弓弦易脆,當多備替換..."
"書呆子!"劉書辦笑著走開了。
夜深人靜時,李辰浩在油燈下整理數據。他將所有信息分類彙總,製作了清晰的表格:《鷹嘴崖戰役清軍陣亡將士統計表》、《武器使用損耗分析》、《敵我傷亡對比》。每一張表格都配有簡明的分析文字和手繪示意圖。
"李兄,還不睡?"同帳篷的趙書辦揉著眼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