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八年冬月的北京城，積雪壓彎了胡同裡的老槐樹枝。李辰浩踩著咯吱作響的積雪匆匆穿過刑部衙門回廊，懷中揣著剛從理藩院截獲的密信。這位三十三歲的刑部浙江司主事表麵是個不起眼的六品官，實則是雍親王埋在朝中的暗樁。
"李大人留步！"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理藩院郎中鄂爾泰追上來，壓低聲音道："您要的蒙古文通譯找到了，但..."他警惕地掃視四周，"那封信涉及準噶爾，下官勸您彆蹚這渾水。"
李辰浩袖中的手指微微發顫。三日前年羹堯的捷報抵京，皇上龍顏大悅的同時，八爺黨卻在暗中調動蒙古勢力。他摸出塊碎銀塞給鄂爾泰："聽說鄂郎中夫人新得了對翡翠鐲子？"
鄂爾泰臉色驟變。李辰浩輕笑："放心，下官隻是好奇，八貝勒府為何突然厚賜理藩院官員家眷？"這話像柄匕首刺得鄂爾泰落荒而逃。
轉過影壁，李辰浩突然被拽進值房。鄔思道裹著灰鼠皮大氅坐在炭盆旁，枯瘦的手指正撥弄著一枚黑棋。
"辰浩見過先生。"李辰浩剛要行禮，卻被一陣劇痛打斷——左臂傷口又滲出血來。三日前在運河邊追殺叛徒的舊傷始終未愈。
鄔思道鷹隼般的目光掃過他的衣袖："王爺讓你養傷，你倒跑去撩撥鄂爾泰？"突然將棋盤一掀，黑子嘩啦啦滾落滿地，"八爺正在下一盤大棋！"
李辰浩單膝跪地撿起棋子，發現每枚背麵都刻著蒙古部落徽記。最駭人的是，三枚刻著準噶爾圖騰的黑子正壓在代表年羹堯的白子上。
"先生，年大將軍他..."
"功高震主，古來大忌。"鄔思道從懷中取出黃綾密旨，"王爺命你即日啟程赴甘肅，把這封手諭親手交給年羹堯。"他忽然咳嗽起來，帕子上沾著血絲，"記住，若遇攔截，寧可吞了密旨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當夜，李辰浩扮作藥材商人出德勝門。馬車剛過居庸關，雪地裡突然竄出十餘騎黑衣人。箭矢破空聲中，車夫當場斃命。李辰浩滾落山崖時，懷中密旨被樹枝劃破一角，露出"若胤禩聯絡準噶爾，卿可先斬後奏"的朱批。
寒風如刀，雪原染血。李辰浩在甘肅邊境的雪地裡艱難前行，左臂的傷口在嚴寒中早已麻木，但滲出的血水仍將狐裘染成暗紅。他咬著牙，將密旨緊緊裹在貼身的油紙裡，生怕被風雪浸濕。
遠處傳來馬蹄聲，低沉而急促。
“糟了……”他猛地伏低身子，滾進一處雪坑。透過紛飛的雪幕，他看見十餘騎黑衣人疾馳而來，馬鞍上掛著彎刀——準噶爾人！
“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為首的黑衣人厲聲喝道，聲音裡帶著濃重的蒙古口音。
李辰浩屏住呼吸，手指緩緩摸向腰間的短刃。他知道，一旦被發現，自己必死無疑。可密旨絕不能落入敵手！
突然，一支箭矢破空而來，正中他的肩膀！劇痛讓他悶哼一聲，雪坑邊緣的積雪被他的動作震落，瞬間暴露了他的位置。
“在那兒！”
馬蹄聲逼近，李辰浩咬牙拔出箭矢，鮮血噴湧而出。他踉蹌著起身，朝遠處的山崖奔去。若逃不掉，便隻能跳崖——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能讓密旨落入敵手！
就在他即將被逼至絕路時，雪原儘頭驟然響起號角聲！
“嗚——嗚——”
低沉雄渾的號角聲穿透風雪，緊接著，大地震顫！一支鐵騎如黑色洪流般從山穀中衝出，旌旗獵獵，赫然是年羹堯的親兵！
“殺！”
箭雨傾瀉，準噶爾騎兵瞬間人仰馬翻。李辰浩眼前一黑，栽倒在雪地裡。最後的意識裡，他看見一匹黑馬踏雪而來，馬上的將軍身披鐵甲，麵容冷峻如刀削。
年羹堯！
李辰浩再度醒來時，已身處軍營大帳。炭火熊熊，藥香彌漫，左臂的傷口已被包紮妥當。
“醒了？”低沉的聲音傳來。
他猛地抬頭，隻見年羹堯端坐在案前，手中正展開那封染血的密旨。
“大……大將軍……”李辰浩掙紮著想要起身行禮，卻被年羹堯抬手製止。
“不必多禮。”年羹堯目光如炬，緩緩讀完密旨，嘴角浮現一絲冷笑，“‘若胤禩聯絡準噶爾，卿可先斬後奏’……好一個‘先斬後奏’！”
李辰浩心頭一緊。年羹堯的反應，究竟是怒是喜？
帳外突然傳來喧嘩聲，一名副將匆匆闖入：“大帥！八爺派來的監軍到了，說是奉旨犒軍！”
年羹堯眼中寒光一閃，緩緩起身，將密旨收入袖中。
“讓他進來。”
片刻後，一名身著錦袍的文官昂首而入，臉上帶著倨傲之色：“年大將軍，八爺命本官……”
話音未落，年羹堯驟然拔刀！
“噗——”
血光迸濺！監軍的頭顱滾落在地，臉上仍凝固著不可置信的神情。
帳內一片死寂。
年羹堯甩去刀上血跡，冷冷道：“拖出去，懸首轅門。”
李辰浩瞳孔驟縮——年羹堯竟當著所有人的麵，斬殺八爺親信！這是公然站隊！
年羹堯轉身，目光如刀鋒般刺向他：“李大人，回去告訴四爺，年羹堯……隻認皇上！”
喜歡天賜良臣請大家收藏：()天賜良臣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