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還未散儘,李辰浩便已踱步在城南的街市上。他今日特意換了一身粗布衣裳,腰間隻係著一條褪色的藍布帶,看上去與尋常市井百姓無異。這是他查案的習慣——若要看清市井真相,便先要融入市井之中。
"客官,來碗熱茶?"街邊茶攤的老漢招呼道。
李辰浩點點頭,在油膩的木凳上坐下。茶攤不大,幾張矮桌旁已坐了三五個早起趕路的腳夫和貨郎。他們正用粗糙的大碗喝著熱茶,嘴裡嚼著乾硬的饃饃。
"三文錢。"老漢將一碗冒著熱氣的粗茶推到李辰浩麵前。
李辰浩從懷中摸出幾枚銅錢,卻見鄰座一個滿臉風霜的腳夫掏出一塊銀錢放在桌上。那銀錢形製與官銀相仿,但表麵粗糙,邊緣不齊,在晨光下泛著一種奇異的灰白色。
"老丈,找零。"腳夫粗聲道。
老漢接過銀錢,用牙齒咬了咬,又掂了掂分量,這才從腰間解下一個油膩的布包,排出幾枚銅錢推給腳夫。
李辰浩眉頭微皺。他在刑部多年,對錢幣真偽極為了解。方才那塊銀錢成色明顯不對,敲擊聲音沉悶,不似官銀清脆。更奇怪的是,茶攤老漢竟也坦然收下。
"這位大哥,"李辰浩向那腳夫搭話,"方才見你用的銀錢頗為特彆,不知是何處所鑄?"
腳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將剩下的饃饃塞進嘴裡,含糊道:"砂板銀,市麵上都用這個。"說完便起身離去,顯然不願多談。
李辰浩若有所思地啜了一口茶。茶湯苦澀,卻不及他心中的疑慮。所謂"砂板銀",他從未聽聞,但看情形已在市井中流通多時。
"老丈,"他轉向茶攤老漢,"這"砂板銀"是何來曆?成色如何?"
老漢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客官是外鄉人吧?這砂板銀是近半年才在市麵流通的,含銀量雖不及官銀,但大家都認。一兩砂板銀兌八百文錢,比官銀便宜兩成,小本生意用著劃算。"
李辰浩心中一凜。官銀一兩兌一千文是朝廷定例,這砂板銀公然折價流通,已是擾亂錢法的大罪。更令他警覺的是,老漢說"大家都認",說明流通範圍已廣。
"不知這砂板銀從何處來?"李辰浩故作隨意地問道。
老漢搖搖頭:"這老朽可不知。隻聽說城南鐵匠鋪那邊有人收舊銀器,熔了重鑄。"說完似乎意識到失言,連忙補充,"都是道聽途說,客官莫要當真。"
李辰浩點點頭,不再追問,心中卻已有了計較。他慢條斯理地喝完茶,留下銅錢,起身向城南方向走去。
城南一帶鐵匠鋪聚集,終日叮叮當當的打鐵聲不絕於耳。李辰浩裝作選購鐵器的商人,一家家鋪子逛過去。他注意到,不少鐵匠鋪後院都冒著濃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特殊的金屬熔煉氣味,與尋常打鐵不同。
"客官要打什麼家夥?"一個滿臉炭黑的鐵匠攔住他問道,眼神中帶著審視。
李辰浩笑道:"想打幾把好刀,聽說城南鐵匠手藝最好。"
鐵匠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咧嘴一笑:"客官說笑了,私鑄兵器可是大罪。我們隻打農具。"說著向身後使了個眼色,兩個膀大腰圓的學徒立刻圍了上來。
李辰浩心中一緊,知道自己可能觸及了對方的敏感處。他故作鎮定地拱手:"是在下唐突了。既然如此,告辭。"
他轉身欲走,卻被鐵匠一把扣住肩膀:"客官既然來了,不如到後院喝杯茶再走?"
李辰浩暗叫不好,這分明是要將他扣下。他肩膀一沉,正欲掙脫,忽聽街口傳來一陣喧嘩。
"錢法堂查案!閒雜人等退避!"
一隊身著公服的差役手持水火棍衝入街中,為首的是一名三十出頭的精瘦男子,麵容嚴肅,腰間掛著戶部的腰牌。
鐵匠臉色大變,鬆開李辰浩,低聲喝道:"快走!"隨即帶著兩個學徒迅速退回鋪內,砰地關上了大門。
李辰浩趁機混入四散的人群中,卻見那為首的戶部官員目光如電,直直向他射來。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彙,李辰浩心中一凜——此人眼神銳利,絕非尋常書吏。
查案的差役們挨家搜查,引起一片雞飛狗跳。李辰浩退到一條暗巷中,正思索著下一步行動,忽然背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