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快步走下,接過奏折,呈到禦前。
慶帝沒有立刻打開,目光掃過下方,尤其是在出身太原王氏的內閣大學士王堂臉上停留了一瞬。
王堂立刻出列,躬身道:“陛下,李大人乃國之忠良,其所言必是肺腑之言。”
“涼州王久在邊陲,恐已心生桀驁,懇請陛下明察!”
“懇請陛下明察!”
王堂身後,呼啦啦站出來一大片官員,皆是世家一脈。
慶帝不置可否,終於打開了李思的奏折。
他看得很快,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捏著奏折的手指,微微用力,讓那名貴的絲綢紙張,起了幾道褶皺。
“妖言惑眾,私鑄兵甲,擅分田畝,廢除跪禮,動搖國本……”
慶帝每念一條,殿中百官的臉色便更沉一分,看向陳玄的眼神,也愈發不善。
“陳玄!”慶帝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你身為禦史中丞,負責監察地方官員,禦史李思所言,可屬實?”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陳玄身上。
陳玄上前一步,長揖及地。
“回陛下,李大人所言,有幾分屬實,卻非全部屬實。”
“哦?”慶帝的眉毛終於挑了一下。
李思聞言大怒:“陳大人!你我同在涼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難道還有假不成?”
“你莫非也被那妖人所惑,要在此地為他開脫,欺君罔上嗎!”
陳玄沒有理他,隻是從袖中,取出了自己的奏折。
“臣,亦有本奏。”
他的聲音平靜,卻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讓喧鬨的大殿為之一靜。
李全再次上前,接過奏折。
這一次,慶帝看得極慢。
他的手指,不再是捏緊,而是在奏折上緩緩劃過。
大殿之內,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龍椅上那位深不可測的帝王。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李思的額頭,已經見了汗。他想不通,陳玄那份奏折裡,到底寫了什麼,能讓陛下看這麼久。
終於,慶帝放下了奏折。
他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指,在龍椅的扶手上,輕輕敲擊起來。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百官的心坎上。
“陳玄!”慶帝終於開口,聲音有些飄忽,“你這奏折上說,涼州有一種新作物,名曰土豆,畝產可達……三千斤?”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戶部尚書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失聲驚呼:“三千斤?”
“陛下,這……這絕無可能!”
“天下良田,麥黍之物,畝產三百斤已是豐年啊!”
“不錯!”李思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道,“陛下明鑒!此必是趙軒的謊言,陳玄已被其蒙騙!”
“三千斤,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慶帝沒有理會他們,目光依舊鎖定陳玄:“你親眼所見?”
“臣親眼所見,親口所嘗。”陳玄答得斬釘截鐵。
“此物耐旱耐瘠,易於存活。”
“若能推及天下,大盛之民,或可再無饑饉之憂。”
慶帝的指節,停止了敲擊。
他再次拿起陳玄的奏折,翻到另一頁。
“其高爐煉鐵,日產精鐵,可達萬斤?”
“質地……遠勝官鐵?”
這一次,連兵部尚書和工部尚書都坐不住了。
“陛下!我朝工部最好的煉鐵爐,三日方能出一爐,得精鐵不過千斤!”
“日產萬斤,聞所未聞!”
“此鐵若真如此堅韌,用以製甲,我大盛將士何懼北蒙彎刀!”
殿中議論紛紛,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與一絲絲的貪婪。
王堂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