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事情的走向,開始脫離他的掌控。
他本想將此案做成一樁“禮法之爭”、“忠逆之辯”。
可現在,卻被陳玄硬生生拖成了“吃飯問題”和“打仗問題”。
這兩件事,恰恰是皇帝最在乎的。
“還有這火槍……”慶帝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奇異的語調。
“百步之內,可穿三層鐵甲?”
“尋常士卒,操練十日,即可臨陣?”
他抬起頭,目光如電,掃過殿下眾將。
一眾平日裡耀武揚威的將軍,此刻竟無一人敢與之對視。
他們從這簡短的描述中,嗅到了一股足以顛覆一切的恐怖氣息。
武藝?勇力?
在這樣可以被無限複製的殺器麵前,算得了什麼?
“妖術!都是妖術!”李思還在聲嘶力竭地叫喊。
“陛下!切莫被這些奇技淫巧所惑!此乃動搖國本之舉啊!”
“國本?”
慶帝忽然笑了,他將兩份奏折,一份李思的,一份陳玄的,並排放在龍案之上。
一份,寫滿了“禮崩樂壞”、“大逆不道”。
一份,寫滿了“畝產三千”、“日產萬斤”。
他看著下方神情各異的臣子,緩緩開口:“諸位愛卿,今日,朕也想問問。”
“究竟是讓百姓吃飽穿暖,軍隊兵強馬壯,是國本?”
“還是讓百姓餓著肚子,去討論君臣之禮,將士穿著破爛的甲胄,去高呼忠君愛國,是國本?”
一番話,如驚雷,在太極殿內炸響。
王堂等人,臉色煞白。
他們發現,他們與皇帝,在“國本”這兩個字的理解上,出現了根本性的偏差。
李思癱軟在地,麵如死灰。
完了。
他所有的慷慨陳詞,在“畝產三千斤”這五個字麵前,顯得那麼蒼白,那麼可笑。
慶帝沒有再看他,也沒有宣布任何決定。
他隻是揮了揮手,顯得有些疲憊。
“此事,容後再議。”
“退朝!”
說罷,他起身,徑直走入後殿,隻留下滿朝文武,麵麵相覷,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回到禦書房,慶帝屏退了所有人,隻留下李全。
他站在巨大的輿圖前,目光死死盯著西北角“涼州”那兩個字,久久不語。
許久,他才問:“暗衛的密報,到了嗎?”
李全躬身,從袖中取出一個蠟丸,低聲道:“一個時辰前,剛到。”
慶帝捏碎蠟丸,展開紙條。
紙條上的內容,比陳玄的奏折更加詳儘,更加觸目驚心。
其中,甚至還附了一張粗糙的,畫著高爐和火槍樣式的圖紙。
“嗬!”
慶帝發出一聲莫名的輕笑,不知是喜是怒。
他將紙條湊到燭火上,看著它化為灰燼。
“李全。”
“奴才在。”
“你說,朕是該賞他,還是該罰他?”
李全的頭埋得更低了,聲音裡聽不出絲毫情緒:“陛下是天,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慶天沒再說話。
他知道,趙軒在涼州,給他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
也給了他一個天大的誘惑。
他將手,輕輕按在地圖上涼州的位置。
那片貧瘠的土地,此刻在他的掌心,竟有些微微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