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的公益項目招標書在會議桌上泛著柔和的光澤。"兒童醫院信息係統改造"幾個字讓會議室鴉雀無聲——這種低利潤的民生工程向來不是科技公司的首選。
"我來帶隊。"顧寒舟突然開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招標書邊緣的折角。
安寧詫異地看向丈夫。自從"曙光"上市後，顧寒舟已經很少親自負責具體項目了。她悄悄記下醫院地址，會後一查，心跳頓時漏了半拍——這正是三十年前顧寒舟母親病逝的那家醫院。
項目啟動會安排在醫院行政樓。安寧注意到丈夫今天格外沉默，西裝筆挺得近乎僵硬。當院方代表入場時，顧寒舟手中的鋼筆突然掉在了地上。
為首的老者滿頭銀發，白大褂下露出淺藍色襯衫袖口，腕上一道月牙形疤痕格外醒目。"這位是我們醫院首席信息官周若穀教授。"院長介紹道。
顧寒舟彎腰撿筆的動作停滯了一瞬。整個會議中，他的視線始終避開周教授，回答問題時聲音乾澀得不像本人。安寧在桌下輕輕握住他的手，發現掌心全是冷汗。
"顧總對醫療係統很熟悉？"周教授突然發問。
"我...母親曾是這裡的病人。"顧寒舟的回答輕得像一聲歎息。
會議結束後，顧寒舟婉拒了參觀邀請。深夜，安寧發現丈夫獨自站在陽台上仰望星空——這是婆婆去世後他養成的習慣。小時候有人告訴他，逝去的親人會變成星星。
"要聊聊嗎？"安寧為他披上外套。
顧寒舟搖搖頭："明天你帶小滿去醫院做需求調研吧，我...有些文件要處理。"
市兒童醫院的走廊比想象中明亮。小滿蹦蹦跳跳地摸著牆上的卡通貼紙，忽然被一陣吉他聲吸引。轉角處的活動室裡，周教授正坐在一群小患者中間彈唱童謠，嚴肅的學者形象蕩然無存。
"周爺爺！"小滿掙脫媽媽的手跑過去，"你會唱《小星星》嗎？"
周教授的笑容在看到安寧時僵了一瞬，但還是將小滿抱到膝頭："當然會，這還是你爸爸小時候最喜歡的歌。"
安寧心頭一震。沒等她追問，護士站的警報突然響起。一個危重患兒的電子病曆係統崩潰，急需輸血記錄卻無法調取。周教授立刻放下吉他衝過去，從檔案室抱出一摞泛黃的紙質記錄。
"2010年後就沒發生過這種事。"他邊翻找邊對安寧解釋，"當年醫療係統被黑客攻擊，很多數據..."
話未說完，周教授突然盯著小滿出神："你的眼睛...和寒舟小時候一模一樣。"
安寧終於忍不住："您認識我丈夫？"
老人輕撫左腕的疤痕："三十年前，我是他的管床醫生。那時醫院係統第一次電子化，結果遭到勒索病毒攻擊..."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他母親的過敏史被惡意刪除...等我們發現時..."
走廊的燈光在安寧視線裡模糊成片。她終於明白丈夫反常的原因——這不是普通的工作項目，而是一場遲到了三十年的自我救贖。
安寧沒有立即告訴丈夫這次對話。當晚，她悄悄查閱了醫院舊檔案。1993年7月16日的記錄顯示：患者顧林氏，青黴素過敏史在電子檔案中消失，值班醫生周若穀的手寫備注"已手動備份紙質記錄"。
次日早餐時，安寧將項目分工表推到丈夫麵前，特意在"兒童數據加密模塊"後麵寫上"負責人：顧寒舟"。顧寒舟盯著這行字看了很久，牛奶杯中的倒影微微晃動。
"幫我約周教授..."他終於開口，"單獨談談。"
會麵地點選在了醫院頂樓花園。當周教授抱著厚厚一摞病曆出現時，顧寒舟像被定住般一動不動。最上麵那本病曆封麵上，用蠟筆畫著一道歪歪扭扭的彩虹。
"你畫的。"周教授將病曆遞給他，"這些年...我一直保存著紙質備份。"
顧寒舟顫抖著翻開第一頁。七歲的自己對著鏡頭做鬼臉的照片已經泛黃，往後翻是母親死亡證明的複印件，旁邊貼著周醫生手寫的係統異常報告。
"您知道是誰..."
"黑客組織"灰鴿"，專攻醫療係統。"周教授苦笑，"當年我們毫無招架之力，現在有了量子加密..."
他的話沒能說完。顧寒舟——那個在商場上無堅不摧的顧總——突然像個迷路的孩子般彎下腰，將臉埋進那本病曆裡。
項目推進得超乎尋常的順利。顧寒舟親自帶領團隊開發兒童數據模塊，經常工作到深夜。唯一不同的是，每周四下午他必定準時出現在醫院——和周教授一起在兒科病房教孩子們畫畫。
交付演示當天，全院醫生擠滿了會議室。大屏幕上，新係統首先顯示的是一道彩虹動畫，隨後彈出三十年前那張手繪彩虹的掃描圖。當係統提示"量子加密完成，100防篡改"時，掌聲經久不息。
"我們增加了生物識彆解鎖功能。"顧寒舟演示著係統，聲音比往常柔和，"當緊急情況需要手動調閱時..."屏幕上跳出三個驗證框：指紋、聲紋，以及一道自定義問題。
周教授在台下輕聲回答："問題是："你長大後想保護什麼？""
"答案是..."顧寒舟看向觀眾席中的安寧和小滿，"所有小朋友的病曆。"
演示結束後，周教授將一本裝幀精美的紀念冊交給顧寒舟。翻開第一頁，七歲顧寒舟畫的彩虹旁，多了一道新鮮筆跡："你做到了。——周若穀2023年冬"
項目驗收通過那天，正值第一場雪。醫院中庭的彩虹裝飾燈亮起時，顧寒舟牽著安寧和小滿站在周教授身旁。透過玻璃穹頂望去，雪花與星光一同灑落，仿佛跨越三十年的時光在此刻溫柔交融。
"媽媽，"小滿仰頭問，"為什麼爸爸畫的彩虹有七種顏色？"
安寧望向丈夫濕潤的側臉，輕聲回答："因為彩虹是雨和陽光一起創造的奇跡。"
就像那些曾經的傷痛，最終化作了守護他人的力量。在這個寒冷的冬夜，一家三代人站在彩虹之下，共同見證科技與人性最美好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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