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
這個名字,在整個庇護所,是一個禁忌。
教坊司隱藏在皇宮深處一個偏僻的角落,被高牆和黑甲衛層層封鎖。
它的存在,更像一個隻在暗影中流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傳說。
當李曼被兩個麵無表情的衛兵,像拖死狗一樣拖進那扇沉重的鐵門時。
她首先聞到的,是一種混合著廉價香薰、消毒水、血腥和腐朽的、令人作嘔的甜膩氣味。
這裡的光線永遠是昏暗的。通道兩側,不是牢房,而是一間間用厚重鐵柵欄隔開的、狹小逼仄的石室。
每一個石室裡,都蜷縮著一個或幾個女人。她們都穿著統一的、粗麻製成的灰色囚服,頭發被剃得長短不一,眼神空洞,如同失去了靈魂的木偶。
看到有新人被拖進來,她們隻是漠然地抬起眼皮,那目光裡,沒有同情,沒有好奇,隻有一片死寂的、看透了一切的麻木。
“把她關進丙字七號房。”一名手持皮鞭、身材肥碩的女管事,用她那公鴨般的嗓子吩咐道。
李曼被粗暴地推進了一間空無一人的石室。
鐵門“哐當”一聲鎖上,那聲音,像是地獄大門的關閉,徹底隔絕了她與外麵世界的一切聯係。
石室裡隻有一張硬石板床,和一個散發著惡臭的馬桶。
陰冷潮濕的空氣,像是無數隻冰冷的手,從她破爛的衣服縫隙裡鑽進去,讓她控製不住地渾身發抖。
最初的幾天,是純粹的恐懼。
她蜷縮在角落,日夜啼哭,腦海裡反複回放著林風那張冷酷到極致的臉,和承天殿裡所有人驚駭欲絕的表情。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被送進了一個比死亡更可怕的地方。
然而,人的求生本能,是刻在骨子裡的。當純粹的恐懼無法改變現狀時,幻想,就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隻是太生氣了……對,他一定是太愛我了,所以才會這麼恨我……”
李曼開始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他隻是想嚇唬我,給我一個教訓。等他氣消了,他一定會想起我們過去的好,他會來接我出去的。”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野草一樣瘋狂滋生,迅速占據了她的全部心神。
她開始將自己的處境,幻想成一場虐戀情深的大戲。
她是那個犯了錯、等待被救贖的女主角,而林風,就是那個外冷內熱、用懲罰來表達愛意的霸道君王。
在這種可悲的自我催眠下,她的心態,居然詭異地恢複了“高傲”。
每天,女管事會像驅趕牲口一樣,把她們趕到院子裡,從事繁重的勞役——用刺骨的井水,洗滌堆積如山的、沾滿了血汙和汗臭的衛兵製服。
彆的女人都埋頭乾活,隻有李曼,動作懶散,甚至敢於當眾抱怨:“這種粗活是人乾的嗎?我的手是用來彈鋼琴的,不是用來洗這些臟東西的!”
女管事揚起皮鞭,正要抽下,李曼卻昂起了頭,用一種帶著優越感的語氣說道:“你敢動我一下試試?我告訴你,我可是領袖的前女友!他現在隻是在跟我鬨脾氣,等他來接我,有你的好果子吃!”
“領袖的前女友”這幾個字,像一道魔咒,讓女管事那高高揚起的皮鞭,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周圍的女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她。
教坊司裡,無人不知林風的冷酷無情。
但正因如此,他們更不敢去揣測這位君王的心思。萬一……萬一這個女人說的是真的呢?萬一領袖真的對她餘情未了,隻是在用這種方式“考驗”她呢?
誰也不敢賭。
於是,一個詭異的局麵形成了。
李曼成了教坊司裡最特殊的存在。
她可以偷懶,可以抱怨,甚至可以比彆人多領一份黑麵包。
女管事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他女人更是對她敬而遠之,生怕沾上一點麻煩。
李曼洋洋得意。她愈發相信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看,連這些地獄裡的惡犬,都怕她三分。林風,他一定還在乎著她!
她甚至開始在石室裡,憧憬著自己出去之後的生活。
她要做領袖夫人,要住進那座最華麗的宮殿,要讓所有人都跪在她的腳下。
就在她的幻想達到頂峰的時候,蘇晚晴來了。
那是一個陰冷的下午。蘇晚晴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長風衣,腳踩著錚亮的高跟馬靴,在一隊黑甲衛的簇擁下,如同女王般降臨了這座汙穢的地獄。
她身上屬於權力核心的、乾淨而銳利的氣息,與教坊司的腐朽,形成了鮮明刺目的對比。
所有女人都嚇得跪伏在地,瑟瑟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喘。
隻有李曼,在最初的驚愕之後,反而挺直了腰板。
她認得這個女人,在承天殿裡見過。她知道,這是林風身邊最親近的女人之一。
“她一定是林風派來接我的!”李曼心中一陣狂喜。
蘇晚晴的目光,如同利劍般,掃過整個院子,最後精準地落在了唯一還站著的李曼身上。
她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然後,邁著優雅而冷酷的步伐,一步步走到李曼麵前。
“你就是李曼?”蘇晚晴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審視。
“是我。”李曼故作矜持地點點頭,語氣裡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林風……他讓你來接我了嗎?”
蘇晚晴笑了。
笑容,如同寒冬裡綻放的冰花,美麗,卻不帶一絲溫度。
“接你?”她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輕輕搖頭:“不。我隻是來告訴你一聲,彆再做夢了。林風,他不會回心轉意的。”
頓了頓,她靠近一步,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因為,他是我的。”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李曼的幻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