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著。
細密的雨絲,像是無儘的愁緒,籠罩著整座巍峨的皇宮。
蘇晚晴撐著那把黑色的雨傘,從教坊司那片汙穢之地走出,踏上光潔如鏡的黑曜石大道。
雨水衝刷著她的高跟馬靴,將那最後一點沾染上的泥濘,也滌蕩得乾乾淨淨。
蘇晚晴的臉上,沒有絲毫得勝的喜悅。
那抹在李曼麵前刻意維持的、冰冷而殘忍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疲憊、決絕與期待的複雜神情。
她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緊張。
她即將進行的,是一場豪賭,賭注是她的全部,包括生命和尊嚴。
寢宮的大門無聲地為她敞開。
林風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她,凝視著窗外那片被雨幕籠罩的屬於他的王國。
他隻穿了一件寬鬆的黑色絲綢長袍,領口微敞,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慵懶而又危險的氣息。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烈酒的味道。
蘇晚晴收起雨傘,交給門口的侍女。
她一步步走近,最終在距離林風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辦完了?”林風沒有回頭,聲音平淡得仿佛在問今天的天氣。
“辦完了。”蘇晚晴的聲音,帶著一絲雨夜的清冷,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現在,李曼隻會後悔,她為什麼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嗯。”林風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鼻音,然後,他緩緩轉過身來。
他的臉上,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走到一旁的酒櫃,為自己倒了一杯猩紅如血的異星葡萄酒,輕輕搖晃著。
“乾的不錯。”他輕描淡寫地評價道,像是在誇獎一個完成任務的工具。
蘇晚晴的心,沉了下去。
她要的不是這種無關痛癢的誇獎。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直視著林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這是她第一次,敢於如此直白地、帶著要求地,去凝視她的神。
“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了。”
她的聲音,比剛才更加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現在你也該……履行你的承諾了。”
林...風搖晃酒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卻也更冷了。
“承諾?”
他像是聽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詞,慢悠悠地品了一口酒,然後才懶洋洋地開口:“蘇晚晴,你跟在我身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應該知道的……”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利刃,剖開她所有的偽裝。
“我,從不信守承諾。”
轟!
這句話,如同九天之上的驚雷,在蘇晚晴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她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決絕、所有的賭注,在這一瞬間,化為烏有。
她的身體,控製不住地晃了一下。
那張始終維持著冰冷和驕傲的麵具,終於出現了裂痕。
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紅。
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卻被她用最後的、也是最可悲的驕傲,死死地鎖住,不讓它落下。
她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嗬……嗬嗬……”
她低聲笑著,肩膀微微顫抖:“是啊……我早該想到的……我怎麼會蠢到,去相信一個皇帝的承諾呢?”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自嘲與絕望。
“無所謂了。”
她抬起頭,那雙泛紅的眼睛裡,最後一點光芒也熄滅了,隻剩下一片死灰。
她仿佛瞬間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都變得空洞起來:“反正……大不了一死。”
說完,她轉身,就要像一個戰敗的士兵一樣,拖著自己破碎的尊嚴,離開這個讓她徹底心死的地方。
沒錯。
她之所以敢如此瘋狂地、不留餘地地去霸淩李曼,正是因為林風的指示。
那天,當林風下令將李曼送入教坊司後,就對蘇晚晴下達了這樣殘酷的命令。
蘇晚晴對此,自然是不願意去執行的。
“領袖,這麼做……是不是太過了?”
她當時鼓起了全部勇氣:“李曼畢竟是您的……舊識。萬一將來,您舊情複燃,她事後報複起來,我……我根本承擔不起。”
她害怕。
她怕自己成為權力鬥爭的犧牲品,成為林風用來發泄怒火,事後又可以隨意丟棄的一把刀。
當時,林風看著她,眼神玩味:“你怕了?”
“我……”蘇晚晴咬著牙:“我隻是在為您的聲譽,也為我自己的將來,做最壞的打算。”
林風笑了。他走到她麵前,用一種近乎蠱惑的語氣說道:“你想要什麼保障?”
“我……”
蘇晚晴的心,狂跳起來。
“這樣吧。”
林風看穿了她內心最深處的渴望,“你去替我,把這根刺,拔乾淨。讓她徹底絕望,讓她永遠不可能再出現在我麵前,成為一個真正的、隻配在泥潭裡腐爛的垃圾。隻要你做到……”
他湊到她耳邊,用氣息說道:“我就讓你,成為我的女人。真正意義上的,我的女人。”
這個承諾,如同魔鬼的契約,瞬間擊潰了蘇晚晴所有的理智和防線。
成為他的女人!
這不僅僅是滿足她個人的愛慕,更意味著,她將在庇護所,獲得真正不可動搖的地位。
她將不再是一個隨時可能被取代的大內總管,而是名正言順的“領袖夫人”。
為此,她願意賭上一切。
她將自己內心所有的陰暗、嫉妒和殘忍,都毫無保留地傾瀉在了李曼身上。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精準地踩在摧毀一個女人尊嚴和希望的節點上。
她成功了。她拔掉了那根刺。
可現在,林風卻告訴她,那份她用靈魂換來的契約,不過是一張廢紙。
心死,莫過於此。
就在她邁出腳步,即將踏出寢宮大門的那一刻,一隻強有力的手臂,從身後環住了她的腰。
蘇晚晴的身體,瞬間僵硬。
林風的氣息,混雜著酒氣,噴灑在她的耳畔。
“誰讓你走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霸道。
他將她嬌小的身軀,猛地轉了過來,讓她麵對著自己。
蘇晚晴抬起頭,淚水,終於再也控製不住,順著臉頰滑落。
她看著眼前這張讓她愛恨交織的臉,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哭什麼?”林風的另一隻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用指腹,有些粗暴地擦去她的淚痕:“我隻是說,我不信守承諾。但沒說,我今晚不想履行它。”
蘇晚晴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她完全不明白這個男人的想法。
“為什麼……”她下意識地問。
林風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他喜歡看她這副茫然無措、被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樣子。
這比她那副冰冷的、精於算計的模樣,要有趣得多。
“因為,我喜歡看你剛才那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