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光尚未刺破地平線的黑暗,承天殿內卻已亮如白晝。
穹頂之上,鑲嵌著數以百計的晶石,當主燈照耀而過後,整個天花板宛若星河閃耀。
林風端坐在那張象征著絕對權力的黑金神木王座之上,他並未像往常那般慵懶斜倚,而是罕見地坐得筆直,雙肘搭在雕刻著猙獰龍首的扶手上,十指交叉,置於身前。
他的目光,並未落在下方躬身肅立的文武百官身上,而是專注地凝視著王座前那張,由一整塊無瑕白玉雕琢而成的巨大沙盤。
這沙盤,是整個庇護所最高級彆的機密,它以一比一千的比例,精確複刻了庇護所周邊五百公裡內的所有山川、河流、森林與廢墟。
秦嵐,這位兼任著紀律部長與禁衛軍統領的女人,此刻正站在沙盤旁。
她換下了一貫的黑色製服,穿上了一套特製的、更顯乾練的皮質勁裝。
她手持一根由星辰銀打造的長杆,杆尖在沙盤的各個位置上輕輕點動,聲音清脆而有力。
“領袖,根據我們斥候部隊超過七十二小時不間斷的偵察,並結合對逃難者的審訊情報,目前已完全探明的幸存者聚居點,共計一十七處。其中,最具規模、實力最強的,便是此處——‘綠穀堡’。”
秦嵐的銀杆,指向了沙盤西側,一處被精細的綠色植被模型和微縮城牆模型標記出的山穀地帶。
“綠穀堡,現有人口約三千五百至四千人之間。其首領魏征,原是藍星時期的一名建築工程師,此人堅韌、多謀,且極具凝聚力。”
“他帶領部下,占據了一處水源充足、土地肥沃的月牙形山穀,以農耕為本,狩獵為輔,已經實現了糧食的自給自足。”
她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據我們最精銳的斥候冒死抵近觀察,其城牆高達十五米,主體由山石混合著高標號水泥澆築而成,極為堅固。城牆之上,布設有至少三十台我們從未見過的重型連弩,以及超過五百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弩手。”
“可以說,綠穀堡的防禦工事,是周邊所有聚居點中,當之無愧的第一。”
秦嵐詳細的報告,讓殿內的氣氛為之一凝。
“領袖,”李向賓率先出列:“我們庇護所剛剛完成主體建設,各項生產百廢待興。此刻發動大規模戰爭,去啃綠穀堡這樣的硬骨頭,即便最終能夠獲勝,恐怕物資消耗巨大,人員傷亡也絕不會小,這……恐會動搖我們發展的根基啊!”
“是啊領袖,”新被任命的工業部長王大錘,甕聲甕氣地說道:“我們的冶煉廠剛走上正軌,每一名熟練的工匠都無比寶貴。用我們的血肉之軀,去衝擊彆人的鋼鐵城牆,這筆賬,怎麼算都劃不來!”
殿內眾人紛紛點頭。
唯有侍立在王座之側的蘇晚晴,和始終保持著謙卑姿態的內務總管劉安,一言不發。
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座上這個男人的意誌,從不受凡俗的邏輯所束縛。
林風終於動了。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從那精美的沙盤上移開,掃過下方眾人。
他的眼神平靜如水,卻帶著一種足以洞穿人心的力量。被他目光掃過的人,無不心頭一顫,下意識地垂下了頭。
“傷亡?消耗?”他輕聲重複著這兩個詞,嘴角卻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他緩緩站起身,踱步走到沙盤前,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地點在了“綠穀堡”堅固的微縮模型上。
“你們的眼界,還停留在用人命去堆砌勝利的時代。”
他的聲音不大,卻借由一絲念動力的震蕩,清晰地回響在每個人的耳邊,“而我,將為你們,為這個世界,重新定義‘戰爭’。”
他收回手指,轉身,重新走向王座。
“傳我旨意。”
聲音陡然變得威嚴而冷酷,不容任何質疑。
“全軍集結,三日後,兵臨綠穀堡城下。”
“但,”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封的深淵中傳出:“不得放一箭,不得損一兵。我隻要你們,將城池團團圍住,然後……靜靜地欣賞。”
“我要讓他們,在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城牆之下,親眼見證,何為神跡。”
“我,將親自去敲開它的大門。”
三日後,綠穀堡。
鉛灰色的陰雲低垂,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
城牆之上,首領魏征手扶著冰冷的牆垛,麵色鐵青地望著城外。他的手心,滿是冷汗。
視線所及之處,黑壓壓的一片,是無邊無際的黑色洪流。
統一的黑色鎧甲在陰沉的天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製式的長矛如同一片倒豎的鋼鐵森林,沉默而肅殺的軍陣,宛如一頭匍匐在大地上的遠古巨獸,散發著擇人而噬的恐怖氣息。
“首領……他們……他們到底想乾什麼?”
副官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他們已經圍了我們兩個時辰了,不喊話,不攻城,就像……就像一群等著看我們餓死的禿鷲!”
魏征搖了搖頭,喉嚨乾澀。他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這種圍而不攻的戰術,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
這已經不是戰爭,而是一場巨大的、殘忍的心理折磨。他引以為傲的城防,在這支如狼似虎的軍隊麵前,像一個笑話。
就在這時,遠方的黑色洪流,緩緩向兩側分開,讓出了一條寬闊的、直通城門的中央大道。
在數千道目光的注視下,一個人,緩緩地從軍陣中走出。
他沒有穿戴任何鎧,隻是一身簡單的黑色勁裝,雙手負後,步履從容。
他的身後,僅僅跟著一名同樣身穿黑衣、身姿挺拔的女人。
一男一女,兩個人。
就這麼朝著一座擁有數千守軍、城高十五米的堅固堡壘,信步走來。
“那……那是誰?瘋了嗎?”
“一個人?他想來送死嗎?”
城牆上的守衛們發出了不可思議的驚呼和嘲笑,但魏征的瞳孔,卻猛地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看不清那人的臉,但隔著數百米都能感受到的、淩駕於千軍萬馬之上的孤高與淡漠,讓他心臟狂跳,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瞬間攫住了他的靈魂。
林風,帶著秦嵐,一步步走到了距離城門百米之處,停下了腳步。
這個距離,恰好在重弩的最佳射程之內,也是一種赤裸裸的蔑視。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了厚重的鐵木城門,看到了城牆上那個名叫魏征的男人。
他的聲音不大,卻借由念動力的精準震蕩,清晰地傳入了城牆上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綠穀堡的首領,魏征。”
“我,是林風。你們口中庇護所的君王。”
“現在,我給你們兩個選擇。”
“一,打開城門,放下武器,獻上你們的忠誠,接受我的統治。你們將成為我的子民,得到我的庇護與榮光。”
“二……”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殘忍而玩味的笑意,“我親手,將你們這座自以為堅固的堡壘,連同你們那點可悲的希望,一並碾碎成塵埃。”
“選擇吧。我給你們……十秒鐘。”
這番話,囂張到了極點!狂妄到了極點!
城牆上先是一片死寂,隨即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憤怒。
“放肆!他以為他是誰?神嗎?”
“首領!彆跟他廢話!下令放箭!射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
魏征的臉色漲得通紅,血氣瘋狂上湧。
他也是一方梟雄,手握數千人的生死,何曾受過這等當麵的羞辱?恐懼被憤怒所取代,理智被尊嚴所焚燒。
“狂徒找死!”他怒吼一聲,拔出腰間的長劍,向前狠狠一指:“我綠穀堡的兒郎,寧死不降!所有弩手,聽我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