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爹對鬼子的求親給予拒絕,給後來的變故埋下了禍根。
臘月廿三祭灶那夜,北風刮得邪乎。小伍子被尿憋醒時,聞見一股鬆明子混著煤油的味道。他揉著眼向外瞅,見窗戶紙上一片通明。
——屋外整麵院牆的木絆子燒成了火龍。
"門被人拴上了!"大哥永生赤膊撞門,肩頭被倒刺劃得血肉模糊。
爹抄起斧子砍門板,濺起的火星子落在娘補丁摞補丁的棉襖上。
火舌順著刻楞房的原木榫卯往上竄,百年老鬆木爆裂的劈啪聲裡,小伍子聽見牆外有馬靴踩雪的動靜。等他們破門而出時,囤在倉房的皮子已燒出焦臭,娘想搶出來的祖宗牌位正巧被垮塌的房梁砸中,"伍"字在火裡蜷曲成灰。
注:刻楞房是東北傳統木屋,用整根原木水平堆砌,接縫處填充苔蘚禦寒,遇火即燃。)
老北風呼刮著,丈來高的火舌頭舔向了他家的房子。
伍家用原木堆疊而成的刻楞房根本經不住這樣的火勢。
小伍家被燒成了白地。
甲長王保財踩著灰燼來時,香草正用雪水給大哥敷燙傷的手。王保財依舊是那個吊樣:“老伍,咱們這疙瘩早晚是日本人的天下,你這是何苦呢?鬆本先生說了,隻要你同意把香寧嫁給他,他給你家建個新房子,還能安排永生到他們開的采伐站記工去……”
小伍老爹沒給這個二鬼子好臉色:“老弟,你家丫頭也十六七了吧?怎麼不嫁給那個比你還大三歲的東洋矮子?保不齊他將來還能保你坐一任朝廷呢!”
話音未落,永生當時抄起劈柴斧抵住王保財的喉結:“你個虎逼玩意兒再來捏咕有的沒的,看我不削你!”斧刃上的鬆脂蹭在王有財狐皮圍脖上,燙出個焦黃的窟窿。
王保財被懟了一個燒雞大窩脖,臉紅脖子粗地走了。
之後一段時間平安無事,伍家也新蓋了幾間泥草房。
開春時,那個叫鬆本的鬼子主動要小伍子的哥哥到他的伐木場乾活。
所有人都以為那場大火是個意外、所有人都以為鬼子沒那麼壞。
大哥背著娘烙的苞米餅出門,斧柄上拴著香草編的如意結。
但之後兩個月的一天,小伍子記得山雀叫得特彆淒惶。
伍子的哥哥在伐木的過程中被一棵傾倒的大鬆樹給拍到了下邊,屍骨成了一團爛肉:身上被無數條鬆枝穿透、身子被樹乾壓扁!
伐木場給出的結論是小伍子哥哥酒後上工,違規在先!
連個薄棺材板錢都沒賠。
全屯子人都知道,小伍子的哥哥人雖然憨直,卻是從來不沾酒!
伐木場工人偷偷地在傳:永生被鬼子把頭灌了酒,故意丟倒了鬆樹順山倒的方向!
老伍把小伍娘和小伍姐弟倆托付給了冰城一個多年收他家皮子山貨的把兄弟,為自己的複仇做準備。
那夜,小伍子聽見爹和盟叔在倉房低語。透過板縫,瞧見爹往褡褳裡塞的火鐮和鹿骨刀。盟叔把曬乾的五味子碾成粉,細細抹在爹的綁腿上——老獵戶說這味道能蓋住人味。
穀雨那晚沒有月亮。鬆本宅院的狼狗突然集體噤聲,兩個護院武士的喉管幾乎同時被割開。小伍爹的黑影摸進臥房時,鬆本正對著張泛黃的照片發呆——照片裡穿學生裝的姑娘,眉眼竟與香草有七分相似。
注:據《滿洲檔案》記載,關東軍駐吉長地區134名中下層軍官中,有31人因強征"新娘"遭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