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她恐懼的秘密是無意中的發現。
春桃端著明前茶穿過竹林,忽見假山石縫裡遊出條青蛇。茶盞墜地的脆響驚動了巡邏家丁,她慌不擇路躲進地窖木門後的陰影。腐臭味混著鐵鏽味湧上來時,她才看清這不是地窖——七尺見方的水牢裡泡著三個佃戶,蛆蟲在他們浮腫的眼窩裡鑽進鑽出。
"老爺心善,給你們醒醒酒。"護院獰笑著將烙鐵捅進水麵,滋滋白煙裹著焦肉味直衝天靈蓋。春桃死死咬住嘴唇,看刑具在火把下投出惡鬼般的影子:鐵鉤掛著半片耳朵,竹夾夾著斷裂的指甲,最駭人的是角落堆積的賬本,每本封皮都按著血手印。
當夜她蜷在耳房草席上,嚇得整夜都不敢合眼。
——一閉上眼睛麵前就是血淋淋的景象,耳朵裡就會聽到那些佃戶淒厲的慘嚎!
地獄大概也就是那個樣子吧?
巡夜燈籠經過窗下時,她聽見護院醉醺醺的嗤笑:"……老孫頭骨頭硬?埋在後園石榴樹下的第三十七個坑……"
月光變得粘稠起來,春桃盯著梁上垂落的蛛網,恍惚看見無數冤魂在絲線上搖晃,每根銀絲都浸著猩紅的月光。
劉家的牢房裡,劉宏彩故意讓春桃伺候茶水。
血繩、皮鞭、老虎凳、燒得通紅的烙鐵、鐵掃帚……那一樣都讓春桃膽顫心驚,劉宏彩好整以暇,他就是要把這個他看上的佃戶的女兒從精神上壓垮,讓她乖乖地爬上自己的雕花大床。
銅燭台爆出燈花時,劉宏彩用銀牙簽剔著指甲縫裡的血絲。私逃的佃戶陳二狗被反綁在刑架上,身子幾乎是全祼的。
“東家的田是裹腳布麼?說逃就逃?”
劉宏彩突然抄起鐵尺劈向陳二狗膝蓋,骨裂聲混著慘叫震得燭火亂晃,血珠濺到了牆上。一個專門替劉家乾臟事的劊子手縮在陰影裡磨刀,青石板上蜿蜒的血溪漫過他的皂靴。
“我給你換個新家夥什,這可是咱家老爺的發明。”另一個劊子手從牆上取下來鐵掃帚。
鐵掃帚長什麼樣?
說像我們家裡臥室掃床的刷子,不同的是刷子上不是棕毛,而是一根根鋒利的鐵絲!
刷子狠狠梳過陳二狗的大腿。
“啊……”伴隨著慘叫,陳二狗連聲求饒,“劉老爺,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求您老人家了!”
劉宏彩坐在那裡,斜睨著春桃,低頭喝茶。
鐵掃帚一下一刷下去。
“爺啊,疼死我了!饒了我吧,打今兒以後我給劉家當牛做馬也不跑了……”
“鐵掃帚”不知道第幾次掃過陳二狗,這個時候,這個老實巴交的佃戶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了:整個人從上到下血滋糊啦,要不是他偶爾身體會因為疼痛抽搐一下,那樣子跟死人差不多!
像什麼?
像被剝了皮、碎了骨,在十八層地獄經曆了萬般磨難的冤鬼!
“行了,丟亂葬崗吧。”眼瞧著血糊糊的陳二狗進氣少、出氣多,沒有多少活頭了,劉宏彩意興闌珊地起身,伸出手在春桃腰背上撫了一把,“扶老爺回房,伺候老爺抽兩口。”
春桃想死,咬舌、觸柱、服水銀……娘死的早,爹又沒了,弟弟才十歲,自己一死,弟弟指定也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