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的真定城,本應是陽光明媚、生機勃勃的景象,然而此刻,卻仿佛被一片無形且厚重的陰霾悄然籠罩著。那關於蘇家幾個庶子意圖謀奪嫡子財產的流言,恰似那生命力頑強的野草一般,肆意地在大街小巷中蔓延開來,越傳越凶,越傳越廣,幾乎成了城中百姓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
這些流言蜚語就像長了翅膀似的,輕而易舉地飛入了蘇家的深宅大院,在那原本看似平靜的家族裡,掀起了陣陣波瀾。蘇家的老太太不知是聽得多了,還是從某些細枝末節裡察覺到了什麼,竟隱隱有了相信這些流言的跡象。而且,她對兒媳婦衛吟霜的寵愛,更是與日俱增,甚至到了讓人咋舌的地步。
就在今天,蘇家發生了一件讓眾人驚愕不已的大事,老爺子竟當著全家人的麵,鄭重其事地宣布,要正式讓衛吟霜接手三房的產業了。這消息一出,無異於在平靜的湖麵投入了一顆巨石,瞬間激起千層浪,整個蘇家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要知道,如果老三蘇懷仁還在世的話,那自然是誰也不敢對此事有什麼異議,畢竟三房的產業本就是老三的,旁人哪有置喙的份兒。
可如今,老三已經撒手人寰,按照常理來說,他三房的產業,要麼是充作公產,由家族統一調配管理;要麼就該留給三房的子嗣繼承才是。這一點,蘇家上下可都是這麼猜測的。大家都清楚得很,老三去世之前,連衛吟霜半根手指頭都沒碰到過。她根本就不可能為老三留下子嗣。
所以,在蘇家這些庶子們的心裡,早就認定了老三的產業遲早是要分給兄弟們的。以往,他們也隻是幫忙打理打理家裡的生意,可這真正要把產業實實在在地分到個人頭上,那還真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兒。
今天早上老爺子蘇唯庸當即就派人帶著衛吟霜去接手三房產業了,連隔夜的時間都不給庶子們留。這可徹底觸碰到了蘇家庶子們的敏感神經,他們一個個就像是被點燃了的火藥桶,火星飛濺之處,瞬間一聲驚雷,鍋炸了。
那心中的不滿、憤懣與不甘,全都寫在了臉上。
偷暇閣內,人來人往,熱鬨非凡,跑堂的夥計們穿梭其中,嘴裡不停地吆喝著:“貴客小心,貴客慢走。”那一聲聲吆喝,在這嘈雜的環境裡顯得格外響亮,彰顯著閣內的生意興隆。
不多時,一桌豐盛的美食便上齊了,那滿桌的佳肴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令人垂涎欲滴。跑堂的夥計微微躬身,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道:“幾位蘇公子,這桌菜已經齊了,小的就先退下了,您幾位要是有什麼事兒,儘管吩咐小的便是。”說罷,他輕手輕腳地退出門外,順手關上了包間的房門。
蘇懷祥臉色陰沉,猛地用力一拍桌子,那“砰”的一聲巨響,震得桌上的碗筷都跟著顫了顫,他扯著嗓子大聲叫道:“不行,得想辦法收拾她才行啊!你們瞧瞧,這前後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老夫人的眼裡如今就隻有她了。怎麼著?看這架勢,難道她死了,還得讓她這個兒媳婦頂替她的位置不成?”
蘇家這幾個平日裡慣於窩裡鬥的庶子,此刻竟難得地一致對外了,他們從蘇家近期發生的種種變化中,敏銳地察覺到,衛吟霜這個嫡門嫂子,似乎對他們來說是個不小的威脅。
蘇懷寶眉頭一皺,瞪了蘇懷祥一眼,沒好氣地說道:“老六,你是不是瘋了?淨說些什麼胡話。讓人聽見,還活不活了?”
蘇懷玉則趕忙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蘇懷祥的肩膀,強行把他按回到座椅上,眼神警惕地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勸道:“六哥,我也覺得你這話說得太衝動了,你可彆忘了咱們的身份。詆毀主母,你不要命了?你糊塗啊。”
幾個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壓著火氣,就在這時,門“吱”一聲被推開了,蘇懷璧邁步走了進來。他這一出現,原本還喧鬨的幾個人頓時像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瞬間沒了聲響,整個包間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蘇懷璧微微抬起雙臂,站在一旁候著的店小二見狀,趕忙快步走上前,手裡拿著軟布,動作輕柔地幫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塵土。待看到蘇懷璧雙臂緩緩下沉,示意已經可以了,店小二這才恭敬地拱手行了個禮,然後輕輕關上房門,退了出去。
蘇懷璧不緊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這才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似笑非笑地說道:“老六,你這是錢多得沒處花了?又不年又不節的,你在這偷暇閣裡裝什麼大方?”話雖是這麼說,可他卻徑直朝著上首,也就是正對門的那個方向走去,然後泰然自若地坐下了。
其餘三個人見狀,趕忙紛紛起身,齊聲叫道:“二哥。”
要說這上首的位置,原本可是老三的專屬座位。按常理來說,老大死了,老二其實也是有資格坐的,畢竟身份擺在那兒。可老三作為未來的家主,那可是蘇府名正言順的少主,少家主坐這個上首之位,倒也無可厚非。而這老二蘇懷璧,向來是個比較識趣的人,平日裡一般也不會去爭搶這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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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換做彆的大戶人家,這長庶嫡幼之間為了個座位,那爭起來可就沒完沒了了。就比如說,當嫡子還小的時候,家裡的長子早就已經在席間理所當然地占據主位了,那時候嫡子小得連自己坐都坐不穩,還得讓人抱著。好不容易等嫡子長大了些,能自己吃飯了,看著那原本屬於自己的主位被哥哥占著,心裡自然是不服氣,難免就會整天鬨騰。雖說當哥哥的不能隨意打罵弟弟,可糾正一下弟弟的行為總是可以的吧。
就這樣過了幾年,等到嫡子八歲了,忽然說要把主位讓給他,這家裡的內鬥可不就一下子開始了嘛。不過蘇家倒是還好,一開始的長子就是嫡子蘇懷仕,後來蘇懷仁懂事之後,長子蘇懷仕才出了意外,但當時蘇懷仁仍然不夠八歲。所以實際上,老二蘇懷璧此前是有機會居上首的。
可老二的生母為人比較圓滑,一直阻攔,所以老二也就從來沒和老三爭過這個位置。
但如今的情況可就不一樣了,如今家裡已經沒什麼人能在名義上壓過蘇懷璧了,和這些庶子們比起來,他年紀最大,在府裡的威信也是最高的,最關鍵的是,他現在手裡掌握的權力也是最盛的。隻要家裡不亂,弟弟們不提前鬨著分家,那他這個少家主的位置,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當然了,這事兒也不是絕對就沒變數的,還是存在翻車的風險的。比如說萬一哪天大夫人不在了,然後老頭子一時糊塗,把某個小妾給扶正了,那小妾的兒子可就立馬變成後嫡出了,到那個時候,雙方的局麵可就變成五五開了。
這自古以來,長子當家,講究的就是個“立長不立幼”;讓嫡子繼承家業,遵循的則是“讓嫡不讓庶”的規矩。最極端的時候,還有可能“兄終弟及”。不過,目前來看,在蘇家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蘇懷寶見蘇懷璧已經在上首穩穩地坐下了,趕忙起身,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拿起茶壺給蘇懷璧添了杯茶,笑著說道:“二哥,他,就是這麼個人,愛打腫臉充胖子唄,他請客說明他有這份心,咱們今兒個可得狠狠宰他一頓,讓他長點兒記性,看他往後還敢不敢這麼擺闊了。”
蘇懷祥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哼,二哥,四哥,你們倆說什麼?咱們才來過這兒幾回?老三在世的時候,他可是天天在這兒胡吃海喝。”
蘇懷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語氣不善地回道:“老六,你這話可就越說越不像話了啊。三哥那是什麼身份,三哥可是少家主,你瞧瞧哪家的少家主不是那般風光的?”
蘇懷祥張了張嘴,想要辯駁幾句,可心裡也明白,事實確實就是如此,無奈之下,隻得低下頭,悶聲不響地端起茶杯,自顧自地喝起茶來。心裡卻是想著,風光又怎麼樣?還不是死了?
幾個人又閒聊了幾句,蘇懷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站起身來,滿臉疑惑地說道:“哎?五哥怎麼還不來?還有老八和老十,這倆人跑哪兒去了?”
正說著,門又被推開了,兩個人先後走了進來,正是老八蘇懷晨和老十蘇懷貴。
老八的年紀和老六、老七差不多,都是十八九歲的樣子,生得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而老十,比他們可要小不少,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雖說個子已經躥起來了,可那眉眼之間還透著一股稚嫩勁兒,看著就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老八一進門,就哈哈一笑,打趣道:“六哥,我在樓下就聽到你的大嗓門了,你這性子,可真是咱們幾個裡最咋呼的了。”
老十雖然年紀小,倒也並不顯得拘謹,不過說話的時候還是不敢太過放開,隻是恭恭敬敬地朝著在座的哥哥們拱手行了一圈禮,輕聲說道:“哥哥們都好。”
等蘇懷晨和蘇懷貴都坐下之後,大家卻都沒有要動酒的意思。
蘇懷璧見狀,微微一笑,看向蘇懷祥,說道:“老六,忘了告訴你了,老五跟著你三嫂去了趙州城了,那邊還有些生意上的事兒需要他跟著去處理一下。他臨走的時候,特意叮囑我跟你說一聲。”
老四蘇懷寶一聽這話,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抽了抽,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老七蘇懷玉,然後兩人對視一眼,又同時把目光投向了蘇懷璧。
蘇懷壁掃了一眼老四蘇懷寶、老六蘇懷祥、老七蘇懷玉,微微一笑。
他們三個平日裡總是湊在一起,雖說看上去脾氣秉性各有不同,可實際上三人就像是一個小團體似的,關係頗為緊密。而另外幾個人,倒不像他們這般抱團。
不過老八和老十因為是跟著同一個母親長大的,所以打從心底裡,他們就比旁人要親近許多。
他們之中,其實還有一個兄弟排行老九,叫蘇懷綱,這孩子從小就特立獨行,性格頗為孤僻。他母親在生他的時候就去世了,打那以後,府裡就一直留著給他喂奶的奶娘照顧他。可他在蘇家的地位確實不怎麼高,日常白眼都已經習慣了。後來,他似乎是不屑於留在蘇家這般庸庸碌碌地廝混下去,在十二歲那年,留下一封信後,便從此音信全無了,也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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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今在座的隻是十個兄弟中的六個。這些庶子們嘴上不說,可雖然死了兩個,走了一個,仍然覺得兄弟真是太多了,要是多死幾個,對他們來說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所以看到嫡子們一個個都不在了,他們心裡還隱隱有些愉悅,所以那個排行老九的蘇懷綱是再也不可能被他們惦記了。
也許他們有一天聽到蘇懷綱的死訊,說不定還讓自己睡的更踏實。
蘇懷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哈,看來五哥跟三嫂的關係是越來越親近了。咱們是不是也該向三嫂表達一下善意了?畢竟現在外麵流言蜚語傳得厲害,都說咱們這些庶子惦記著搶人家的產業,這名聲可不好聽。”說完,他還時不時地用眼睛偷偷瞟向一旁的蘇懷璧,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蘇懷璧倒是沒露出什麼明顯不悅的神色,隻是靜靜地坐在那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懷祥一聽這話,頓時拍案而起,大聲叫道:“親近,你們去,我蘇懷祥可做不到向一個婦人低頭投誠,在座的可都是姓蘇的,怎麼著?難道你們還真打算向那個姓衛的女子服軟不成?我看這些流言蜚語就是衛吟霜讓人傳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