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西的指甲幾乎摳進船舷的木紋裡,繃帶下的傷口早已和紗布黏成一團。
血水順著他顫抖的指尖滑落,在青天白日旗的褶皺裡蜿蜒成詭異的暗紅色。
二十三條木船組成的船隊在晨霧中左衝右突,船槳劃開水麵的聲響與日軍機槍的咆哮交織成一片。
日軍的機槍手顯然受過嚴格訓練,子彈像密集的雨點般追著船尾掃射。
水花濺起,打濕了小江西的褲腳,冰冷的水珠混著血水,讓他的傷口愈發刺痛。
就在這時,租界消防艇如同一頭鋼鐵巨獸橫插過來。
英國水手操縱著高壓水炮,強大的水流瞬間衝散了追擊的日軍汽艇,攔住了追擊陸川的日軍追兵。
水花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卻無法驅散籠罩在船隊上方的死亡陰霾。
“快!擔架!”法籍醫生白求恩的助手林可勝跳上甲板時,陸川正陷入深度昏迷生死不知。
陸川的右手在空中無意識地虛抓著,像是要抓住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
眾人不知所然,以為傷員因為昏迷,而產生的意識反應。
李二狗慌亂地從懷裡掏出,那個他從廢墟裡刨出的銅煙鍋,這是老煙槍唯一完整的遺物。
當煙嘴觸及陸川掌心的瞬間,昏迷中的他竟奇跡般地安靜下來,脈搏也漸漸平穩。
消毒水的氣味如同尖銳的針,刺入陸川的鼻腔。
他的睫毛微微顫動,耳畔傳來金屬器械的碰撞聲,以及夾雜著濃重法語口音的英語對話:“thirddegreeorphine...”聲音模糊而遙遠,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他手指動了!”沈幼儀的驚呼打破了病房裡的寂靜。
陸川勉強撐開眼皮,朦朧間看見護士胸牌上的名字,以及她身後牆麵的耶穌受難像。
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灑在地麵,形成斑駁的光影。
沈幼儀按住他掙紮的身軀,輕聲說道:“陸長官彆動,你腿骨裡有三塊彈片,德國醫生剛做完手術,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亂動會把傷口崩裂的。”
黃昏時分,陳誠的副官送來燙金信封。沈幼儀接過信封,手指微微顫抖。
沈幼儀在陸川的示意下,展開信紙,輕聲念道:“陸軍第78師156旅6團一營,原有官兵853人,現存47人...”念到末尾,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滴落在另一封晉升令上“陸川晉中校團長”的字跡上。
輪椅碾過走廊的拚花地磚,發出沉悶的聲響。
沿途傷兵紛紛掙紮起身敬禮,他們身上的繃帶滲出暗紅色的血跡,有的甚至失去了肢體。
在散發著腐肉氣味的第三病區,陸川找到了渾身纏滿繃帶的楚鴻均。
這個曾在巷道裡血戰三晝夜的漢子,此刻正呆愣愣的盯著天花板。
“報告團長...”
楚鴻均下意識要撐起身,卻因劇痛跌回床上。
陸川按住他的肩膀,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半晌才說出:“弟兄們...”話未出口,兩人已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