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七年,孟夏之月望日前五日即5月10日),南桂城。?
曠世之舉終於塵埃落定。為彰記載朝人傑地靈、英才輩出,朝廷傾力營建的盛大體育會,於南桂城郊那片廣袤無垠的平整空地上,宣告落成。其規模之宏大,前所未有,甫一建成,便成了天下健兒心中渴望證明己身的聖地——這是記朝開天辟地以來頭一遭如此盛大的體育盛事。消息早已傳遍九州,無數躍躍欲試的身影正從八方彙聚南桂。
盛會前夕,南桂城周遭卻彌漫著一股異樣的緊張氣息。城外,公子田訓的身影在野地與河畔間奔波不息,步履匆匆,塵土飛揚。他不是在遊獵尋歡,而是在執行一項至關重要的使命。隻見他呼喝家丁仆役,或親自上陣,將附近散養的兔、豚、羊、牛乃至幾匹閒散的馬匹,儘數驅趕捕捉,圈入遠離賽場的安全地域。那些在空地邊緣徘徊、試圖提前窺探盛況的閒雜人等,也被他態度堅決、不容置疑地“請”離了現場。此非霸道,實屬無奈——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
最緊要的是那條環繞賽場邊緣、滋養沃土卻又暗藏凶險的河流。田訓親臨河岸,指揮人手用粗大的原木和沉重的石塊,輔以堅韌的漁網繩索,於關鍵河段急速構築起臨時的攔水柵欄,將上遊與下遊隔絕開來。河水被阻,在柵欄後淤積起渾濁的浪濤。他抹了一把額頭汗水,望著翻湧的水麵,低聲對身邊人說:“務必封堵嚴實!萬不能讓溫春河那群凶猛的食人魚趁亂溯遊而上,若是咬穿了防護網,或是驚嚇了參賽健兒、觀禮百姓,後果不堪設想!”他深知此河特產之魚的可怕,鋒齒利口,成群結隊,往年傷人事端時有耳聞。此刻盛會人流如織,一旦出事,便是潑天大禍。
看著逐漸被“清理”並隔絕起來的場地外圍,田訓長舒一口氣,疲憊中帶著一絲釋然:“唉,總算初步準備停當了。明日此時,隻怕全王朝各地的英雄豪傑、各色人等,都要湧進這南桂城,擠滿這片空地了。”他遙望城內方向,那裡燈火已漸次亮起,喧囂聲隱隱可聞,如同蟄伏巨獸的低吼,預示著明日的沸騰。
城內,與田訓的緊張忙碌不同,一種莊重而興奮的氣氛已在醞釀。士大夫福政,身著深色官袍,神態沉穩,不疾不徐地自南桂城內官署走出,穿過喧鬨漸起的街市,步履從容地踱向城門方向。他深知田訓在城外所作何為,亦認同其必要。行至城門附近,遠遠望見田訓正指揮眾人加固河欄的身影,福政停下腳步,揚聲喚道:
“公子田訓!”
田訓聞聲回頭,見是福政,忙整頓衣衫快步上前行禮。福政頷首示意,言簡意賅地傳達旨意:“勿再勞碌,速速回城準備。寅時三刻約清晨4點),於城北校場集結,參加明日開幕後的首輪選拔大賽——‘三才試’之首試!”
田訓凜然應諾。
一個時辰之後,寅時三刻將至。
城北校場之內,火把通明。除了匆匆趕回的公子田訓,其餘入選者已悉數到場:
吏部侍郎之掌上明珠,以英氣颯爽聞名的?耀華興?;
當朝三公子,身形矯健、名喚?運費業?;
來自葡萄氏的一對年輕姐妹——?寒春?眼神沉靜內斂,其妹?林香?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靈動;
還有一位身姿挺拔、沉默寡言的青年,名喚?趙柳?。
六人齊聚於此,雖身份各異,但目光交彙處,都燃燒著對即將來臨的挑戰的期待與銳氣。空氣仿佛凝固,隻有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和眾人沉穩的呼吸。
士大夫福政在數名屬官的簇擁下,再次現身。他目光掃過麵前這六張年輕而充滿力量的麵孔,聲音洪亮地宣布:
“爾等六人,即為‘三才試’首試‘疾風越’之選者!爾等之目標——”他抬手,指向校場背後那座在黎明曦微中呈現巨大暗影的山巒,“便是由此處出發,翻越前方‘臥龍崗’,循指定路徑,抵達山麓彼端的‘點將台’!此試,考校爾等腳力之迅捷、筋骨之強韌、氣息之綿長,更考校爾等擇路破障之機變!此乃首場大戰,勝負關乎晉階,更關乎朝廷顏麵!能否駕馭此途,儘顯我記朝英傑本色,就看爾等腳下的功夫與心中的韌勁了!卯時初刻約清晨5點),鳴鑼出發!”
話音落,六雙眼睛齊刷刷望向那座在黑暗中蟄伏的巨山,挑戰的氣息與清晨的寒意一同彌漫開來。南桂城的第一縷曙光,即將刺破雲層,照亮這場關乎榮耀與實力的奔跑。
林間空地上驟然刮起一陣疾風!公子田訓宛如離弦之箭,身形矯健,足下一點地麵,整個人便如猛虎出柙般朝著幽深莫測的森林深處激射而去。他速度快得驚人,衣袂翻飛,帶起的勁風甚至刮得旁邊低矮的灌木簌簌作響。隻見他身影一閃,便已輕盈地越過那座橫跨在林澗之上的小木橋,橋板在他腳下發出急促而輕微的“咯吱”聲,瞬間將他帶入了濃密林木的陰影之中,隻留下一抹迅速消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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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田訓公子好快!”
“不能讓他搶先!”
“追!”
眼見田訓眨眼間就沒了蹤影,岸邊的四位姑娘——神采飛揚的耀華興葡萄氏·寒春、氣質清冷的葡萄氏·林香,以及活潑的趙柳——俱是柳眉倒豎,心中那股不服輸的勁兒瞬間被點燃。她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無需多言,幾乎同時發力,提起裙裾,足下生風,化作四道顏色各異的流影,緊隨著田訓消失的方向,也一頭紮進了那光影搖曳、枝椏交錯的森林深處。林中頓時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與枝葉刮擦衣料的沙沙聲,驚起棲息在樹冠的鳥雀,撲棱棱飛向天空。
與這五人風馳電掣的急切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三公子運費業那堪稱悠閒的“步伐”。他落在最後,邁著不緊不慢的四方步,圓潤的臉龐上沒有絲毫緊迫感,反而掛著一副“萬事皆休,吃喝最大”的安然神態。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奔跑競賽,他仿佛置身事外,嘴角甚至還殘留著方才品嘗糕點的碎屑。贏?他不在乎。能不能吃到喝到,才是他此刻心中最大的哲學命題。他的速度,與其說是跑步,不如說是飯後消食的散步,慢得令人著急。
岸旁,此次“賽事”的非正式“裁判”兼長輩——士大夫福政,沉著臉將運費業這慢悠悠的姿態儘收眼底。他捋了捋修剪得宜的山羊胡,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恨鐵不成鋼”的嚴厲。眼見那五人早已消失不見,唯有運費業還在不慌不忙地“踱”向林邊,福政終於忍不住,沉聲喝道:“運費業!”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力,清晰地穿透了林間的靜謐。
運費業圓滾滾的身子微微一僵,茫然地轉過頭看向福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