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紗，籠罩著蜿蜒的山路。演淩拖著殘破的身軀，每一步都在濕潤的泥土上留下深紅的印記。他的左肩箭傷已經凝結成紫黑色的血痂，右腿刀傷深可見骨，每走一步都像有千萬根鋼針在骨髓裡攪動。破曉的微光中，他看見自己握刀的手在不受控製地顫抖——這隻曾經穩如磐石的手，此刻連拭去臉上血汙的力氣都沒有了。
"咳...咳咳..."
演淩突然跪倒在地，咳出一口發黑的淤血。南桂城的毒箭果然名不虛傳，他能感覺到毒素正在侵蝕五臟六腑。遠處傳來烏鴉的啼叫，仿佛在嘲笑這個狼狽的刺客。他咬著牙撐起身子，腰間的短刀隨著動作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這把伴隨他1年的"夜鶯"，如今也布滿了缺口。
山路越來越陡，演淩的視線開始模糊。他不得不扶著潮濕的岩壁前行，手掌被鋒利的石棱割得血肉模糊。一陣劇痛突然從胸腔炸開，他踉蹌著撞向一棵老鬆樹，樹皮上頓時沾滿暗紅的血跡。
"不能...倒在這裡..."
演淩用額頭抵著樹乾喘息，冰冷的露水順著脖頸流進衣領。他想起臨行前冰齊雙塞給他的護身符——那枚繡著並蒂蓮的香囊此刻正貼在心口的位置，已經被血浸透了大半。遠處傳來溪流的聲響，他強迫自己繼續向前挪動，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推開吱呀作響的柴門時，晨露正從晾衣繩上滴落。冰齊雙猛地轉身，手中的木盆"咣當"一聲砸在地上。她隆起的腹部讓粗布衣裙顯得格外寬大，晨光在她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
"你..."
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裡，手指不自覺地揪住衣角。演淩站在門口，像個等待判決的囚徒。他看見妻子眼中的怒火在燃燒，又迅速被擔憂淹沒。院子裡飄來草藥苦澀的氣息，那是她每天為他準備的傷藥。
"我回來了。"演淩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冰齊雙突然衝過來，卻在觸碰到他之前硬生生刹住腳步。她的指尖懸在半空，微微發抖。"傻子！"她終於爆發，"你明知道單族人早就..."話到一半又哽住，轉而變成一聲長長的歎息。
演心倚在門框上啃著野果，汁水順著下巴滴落。"喲，我們的大英雄回來了？"他故意把"英雄"兩個字咬得極重，"嫂子，要不要我去準備搓衣板？"
冰齊雙狠狠瞪了他一眼。演心卻笑得更加燦爛，隨手把果核精準地扔進五步外的簸箕裡。"大哥，你該慶幸嫂子現在懷著孕。"他促狹地眨眨眼，"要是以前，你現在應該正跪著給全家人洗襪子呢。"
演淩想反駁，卻牽動了肋骨的傷，疼得倒吸涼氣。他這才注意到院子裡晾著的繃帶——雪白的麻布在晨風中輕輕飄蕩，顯然是為他準備的。這個發現讓他的喉嚨突然發緊。
屋內，油燈將三個人的影子投在土牆上。冰齊雙解開染血的繃帶時，手指比處理最珍貴的絲綢還要輕柔。"紅鏡武的劍？"她盯著那道泛著詭異青紫色的傷口。
演淩點頭，隨即被一陣劇痛襲擊。他看見妻子眼中閃過某種決絕的光芒，接著是溫熱的布巾按在傷口上。疼痛讓他眼前發黑，卻聽見她輕聲說："忍一忍。"
演心遞來一碗黑糊糊的藥汁："喝了吧，嫂子熬了三天三夜。"濃烈的苦味中，演淩嘗到了一絲熟悉的甜——是後山懸崖上才生長的回魂草。為了采這個，她一定...
"彆多想，"冰齊雙仿佛看透他的心思，"是演心去采的。"但演淩分明看見她手掌上新鮮的擦傷。
藥汁入喉的灼燒感讓演淩渾身發抖。冰齊雙用浸了藥酒的棉布擦拭他背上的傷口，每一次觸碰都像是烙鐵灼燒。演心按住他掙紮的手臂，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忍著點，"少年難得嚴肅，"這毒再不逼出來，你活不過三天。"
演淩咬住塞進嘴裡的木棍，汗水瞬間浸透了身下的草席。他看見冰齊雙彆過臉去，卻藏不住顫抖的肩膀。屋外突然下起雨來，雨滴敲打窗欞的聲音掩蓋了壓抑的呻吟。
夜深了，演淩躺在炕上聽著屋外的蟲鳴。冰齊雙背對著他，肩膀隨著呼吸輕輕起伏。他知道她沒睡——成親五年來，她裝睡時右耳總會不自覺地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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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他輕聲說。
"沒有下次。"她突然轉身，月光下眼眶發紅，"演心說得對，紅鏡武不會放過你。"
演淩想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濕潤，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她也是這樣紅著眼睛，把祖傳的玉佩係在他脖子上。
"我答應你。"他最終隻說出了這四個字。
窗外，演心抱著劍靠在梨樹下守夜。少年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卻又異常堅定。雨後的梨樹滴著水珠，有幾滴落在他緊皺的眉間。
"大哥這個笨蛋..."他低聲咒罵，卻把劍柄握得更緊。遠處傳來夜梟的啼叫，演心警覺地抬頭，目光如炬地掃視黑暗中的每一個角落。他知道紅鏡武的追兵不會輕易放棄，也許就在某個陰影裡伺機而動。
夜風吹落一樹梨花，像一場無聲的雪。演心輕輕撫過劍身上新添的缺口，那是昨夜為大哥擋下暗箭時留下的。他想起嫂子紅腫的眼睛，想起大哥昏迷中仍緊握的短刀，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演淩終於陷入沉睡。冰齊雙輕輕起身，為他掖好被角。她站在窗前望著漸亮的天色，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微微隆起的腹部。
"這次..."她在心裡默念，"我一定要守住這個家。"
院子裡，演心已經生起爐火，藥罐裡翻滾著新的藥汁。少年專注地盯著火候，時不時用木勺攪動。嫋嫋升起的蒸汽中，他仿佛看見了未來更艱難的日子，但嘴角卻揚起一抹倔強的弧度。
晨光穿透雲層，為這個傷痕累累的家鍍上一層金色的希望。屋內屋外，三個人各自懷揣著無法言說的心事，卻又被同一條看不見的紐帶緊緊相連。這個平凡的清晨，注定會成為他們生命中最不平凡的記憶之一。
未完待續，請等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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