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
從三水縣到沂南府的官道之上,有一行四五十人的商隊,在十幾名鏢師的帶領下,有序北上。
隊伍前頭一位鏢師的馬背之上,插著一麵大紅旗幟,正值迎風招展,上麵“威武鏢局”四個漆黑大字,在這一刻好像也變得有了生命。
旁邊是一個四十來歲的黑臉漢子,肌肉虯結孔武有力,正是押送此行貨物的鏢頭高祥。
混跡江湖二十多年,成為威武鏢局的鏢頭也有十一個年頭,他向來深知,想要在行鏢路上不出事故,謹慎小心才是最關鍵的因素。
但他今天,卻做了一件很不謹慎的事。
出於一位熟人的介紹,接納了三個不知底細的人,儘管他對那位熟人知根知底,甚至知道對方還有一層不為人知的官麵身份。
可他看到那兩大一小,三個人的模樣和裝扮之時,還是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年幼的孩童,臉有悲切,外披一件麻衣,頭紮一條白布,一看就知是在為長輩奔喪。
中間那個十五六歲,長相清秀的半大男孩,雖然表麵看起來還算禮貌,隻是以高祥的老道經驗,細心留意之下,還是能夠感覺到,對方藏在內心的莫名傲氣。
剩下一人,是個身材中等,五官普通的年輕男子,左邊腰上掛著兩柄武器,短的那柄像是直刀,長的那柄用黑布包裹,外形看來應該是劍,卻有少見的四尺來長。
聽他口音或是南邊河西道州之人,說不定和邽陽府長空劍莊的趙氏,會有一些關係。
奔喪的孩童,傲氣的少年,和一個年輕的武林中人,三人的手腳頭臉,都有不少的傷口,雖不嚴重,卻顯雜亂。
除了身上新衣,連個行囊都沒攜帶,而他們的年齡加起來,隻怕也沒有高祥年長。
這個組合對彆人來說,或許隻會感到有些奇怪,但對高祥來講,卻不得不多留幾份心思。
如果隻是急匆匆回家奔喪,看在故人的麵上,有些晦氣也生受了,可如果是被仇家追殺,自己豈非要很為難?
如不幫忙,故人麵上會不好看,可若幫忙,自己豈非要被卷入進去。
雖然故人已做口頭保證,隻是順路而已,他還是無法徹底放心。
換了往常,如果他們的敵人不算太強,自己幫他一把也就算了。
而今押送的這趟貨物之中,雖然表麵看來,都是一些錦緞絲綢,卻隻有他自己清楚,裡麵還藏有一箱十分珍貴的紅貨。
這是總鏢頭出發之前,特意托付自己,暗暗攜至沂南府城,專門作為四天之後,獻給徐賀徐前輩七十大壽的賀禮。
這次獻禮事關重大,直接關係到威武鏢局,能否打開定襄道的重要路線。
這種事情,他當然不能對彆人說起,哪怕對方有一層官麵上的身份,所以應承下來之後,雖然明知不妥,還是硬著頭皮,將他們一起帶上。
此時現在的高祥,表麵上看起來和往常一樣,風輕雲淡的信馬由韁,其實越接近沂南府城,他就越是緊張。
好在一路無事,他隻希望接下來的半個時辰也是如此。
或許是老天看在他十多年謹慎小心的份上,也可能是衛殊的厄運已經消散殆儘,一個時辰之後,這支商隊終於平平安安看見了沂南府城。
排隊進城之時,李大狗將馬鞭交給朱權,走至前頭,對高祥拱手道:“多謝鏢頭一路看顧,而今已到府城,我等三人就此彆過,希望有緣還能相見。”
“小友客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三位平安抵達,高某總算不負故友信任。”高祥鬆了口氣,沒有顯擺老江湖的架勢,很客氣的拱手回禮。
近來因為徐前輩的七十大壽,泗沂左右諸道的江湖中人,不管是白是黑,隻要能叫的上名號的,大都趕了過來。
一時間這沂南府城頗為熱鬨,高祥隻希望這三位客人早早離開此地,莫要衝撞了某位性情暴躁的江湖惡客,以至於讓他不好做人。
李大狗正因衛同離世,心下煩悶,禮數到了,也不和他多作客氣,再次寒暄一句,點了點頭,牽著衛殊和朱權一起,從側麵步行入城。
前天夜裡的山體崩塌,丟失了車馬行李,翌日一早,三人搜遍了全身,除了李大狗一直貼身收藏的那張符籙、兩塊殘玉和捕頭腰牌,隻找到四五兩零碎銀子。
行至三水縣城,為三人置辦了一身衣裳鞋襪,便隻剩下數十枚銅板可用。
麵對如此窘境,李大狗靈機一動,詢問店家是否回收衣服。
店家早見他們一身汙垢,心中嫌棄就要搖頭,突而瞧見一件外套的花紋,像是金線縫製。
不著痕跡的確認之後,壓抑著心中驚訝,故作鎮定,報出了二兩銀子的價格。
李大狗三人也不知曉此事,很利索的愉快成交。
兩天吃住的銀子夠了,第二天雇傭馬車的錢卻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