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四,辰時方至。
奉節府靠近西南城門的一家客棧,駛出了一輛轅馬安車。
棗木黑漆的安車並不寬大,也不華貴,卻很堅固,當然也很保暖。
門窗關閉,以往布置前簾的地方,也早換上了厚實的棉被,將車廂遮的嚴嚴實實。
灰衣長袍的李大狗,抖了抖鞭梢,打馬出了西門,走上了西北去往長樂府的官道。
這輛安車當然不是沂南府,徐賀送的那輛,那輛朱輪華轂的大車,早在沂陽府雇傭王奎之前,就轉賣了出去。
畢竟行鏢趕路,車馬太過招搖,容易遭人惦記。
而順安鏢局的王總鏢頭,在昨晚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已經迫不及待,帶著手下的弟兄,離開了這家客棧。
所以李大狗隻能自己趕著馬車,前往長樂府尋醫。
或許是因為靠近京城的緣故,在這寒冬臘月之中,蜿蜒的官道依舊有不少車馬行人。
馬蹄與車輪的嘈雜聲中,行過了一座長亭,又行過了一座短亭。
李大狗饒有興趣的東張西望,時不時咳嗽兩聲,偶爾還會拿出一塊深色手絹,在嘴角擦拭一下。
或許是因為趕路疲憊,他的速度開始慢了下來,說來也巧,後麵也有兩個身穿羊皮大襖,騎馬趕路的漢子,居然和他有同樣的想法,都放慢了馬速。
李大狗笑著朝其中一人點了點頭,對方竟也很有禮貌的拱手抱拳。
於是李大狗向他招了招手。
對方猶豫了一下,還是撥轉馬頭,靠了近來。
李大狗笑著問道:“你們和我一樣,都是去往長樂府麼?”
“不是,我們到下一個縣城之後,就要轉道北上,兄台是身體……嗯,看起來不太舒服?”
騎馬漢子搖了搖頭,看清了李大狗不太正常的臉色。
“確實。”
李大狗點了點頭,接著說道:“不過,你大可不必擔心我的身體,甚至也用不著到下一個縣城,再度北上。”
騎馬漢子皺了皺眉頭,“兄台此話何意?”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閣下應該姓廖,單名一個進字,後麵那個是你兄弟,單名一個舉字,想必尊父母給你們取這個名字,是想讓你們好好讀書,考上進士舉人,然後光宗耀祖。”李大狗歎了口氣,很惋惜的搖了搖頭。
騎馬漢子臉色一僵,轉而嗬嗬笑道:“兄台真會說笑,在下父母大字不識,又怎會給我們取個讀書人的名字,實不相瞞在下姓劉,全名劉福,後麵那個確實是我兄弟,名叫劉財。家父母隻希望我們有福有財,隻可惜天不隨人願,這寒冬臘月的,我們兄弟兩人還在外麵奔波……”
說到最後,他也跟著搖了搖頭,露出一副很惋惜的樣子。
李大狗很認同的點了點頭,然後盯著對方的眼睛,道:“確實可惜,為人子者,難免達不成父母的期望,隻是如閣下昆弟這般,完全與父母期望相悖的人,目前為止,我隻見過三個。”
“兄台此話未免太過?”
騎馬漢子臉有怒意,冷哼一聲,“出門在外以和為貴,似兄台這般,無端羞辱他人,隻怕不是長壽之相。”
李大狗一點也不生氣,揮了揮馬鞭,道:“有勞兩位記掛,我能活多久,不太清楚,但是兩位,肯定活不過今天。”
“看來兄台是專門尋釁而來,恕劉某不奉陪了。”騎馬漢子冷笑一聲,撥轉馬頭,往自家兄弟走去。
“好氣度。”
李大狗豎起了左手拇指,“如果我是你的話,想要跟蹤彆人,非但臉上要化妝,還應該戴上一頂帽子,否則,你左耳後麵一大一小的兩顆黑痣,簡直就是把廖進兩字,寫在了上麵。”
此言一出,剛剛轉身的大漢,一下勒緊了韁繩,從寬大的羊皮大襖中,抽出了一把短兵。
大喊一句,“殺。”
從馬背上一下躍起,揮著短兵,撲向了趕車的李大狗。
前麵那個一直關注兩人交談的漢子,聽到此話,也從懷裡抽出一柄短刀,縱馬衝來。
李大狗笑容不變,直直看著對方猛撲而下的一刀,突然間,灰色身影動了,隻見刀光一閃,利刃入肉的聲音嗤的響起,他已經越過廖進,迎上了麵露狠色的廖舉。
隻是廖舉這一刀剛剛揮到一半,就瞥見前方的大哥身子一頓,腦袋毫無預兆的掉了下去。
驚得他頓臉色頓時大變。
‘早知對方是個不好對付的人,卻沒想到居然如此棘手,隻是接受了一個徐老大派遣的偵查任務,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兩人底細。’
頓時換了心思,以保命為要,揮出去的一刀,立馬也轉為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