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彆的時候我很傷感,這麼多年我隻有這麼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隻有這麼一位至親的家人。不由的想念起那一邊的父母和哥哥,隻有離開的時候才深刻體會到什麼是“愛”。從這個世界上醒來的時候,我以為我已經了解了什麼是親情,但是對於季子瞻,我在過去的十幾年裡還是太薄情了。我沒有母親,季子瞻從未和我提過,而我也很默契的沒有問起,彼此心照不宣。我仍然抱著“該知道的總會知道”這樣的念頭。但我現在卻後悔沒有問過他,如果不是永遠的離開了,有什麼樣的結是解不開的呢?如果她能回來,陪一陪季子瞻,他今後的日子便不會寂寞了。
“我會早些回來,爹您注意身體。”我第一次用了敬語,他有些微的詫異,大概是早已習慣了我的不拘小節吧。上了馬車,撩起簾子,看著他在我的視線中慢慢縮小成一個點,再消失,我告訴自己,如果我能回來,一定好好的孝敬他老人家!
靠坐在馬車裡,倚著家裡帶來的抱枕,百無聊賴的翻著本市井淘來的野史小說。這長長的行程真是難熬。一旁的星臨時不時的挑起簾子向外看,她是第一次出遠門,顯得很是興奮。我聽著她對著窗外一會兒嘖嘖稱奇,讚歎風景多麼多麼美麗,一會兒拊掌大笑,評論奇裝異服的路人,怎麼也提不起勁兒來。
終於,她發現了我的不在狀態,安靜了下來,小心翼翼的開口問我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對京城,對皇宮有一種天生的恐懼。我十歲時曾去過故宮,我很清楚的記得,當我一看到那些建築,就立刻手足冰涼,哥哥還擔心天熱,特地買了冰激淩給我解暑,結果是,我當天晚上高燒,一周不退。後來就一直對那些古跡敬而遠之。其實我對古建築還是挺感興趣的,也看過不少史書和建築方麵的書。手裡的書翻到其中一頁,描摹著一幅畫,應該是傳說中的“淩霄”。
我看著有些眼熟,不禁大感興趣。這淩霄宮始建於前朝,依山傍水,因地起勢;物華天寶,富麗堂皇;祥瑞悠遠,氣象萬千。東臨碧落湖,煙波連天,一望無際;西接孤山,勢拔群山,一覽平川;各式宮殿,風格迥異,氣象萬千。整個皇城布局玲瓏,匠心獨運,宏偉壯觀,一派大氣。聽聞前朝為建淩霄宮耗費無數財力民力,大傷國本,最後動搖了根基,落了個亡國的下場,卻堪堪為他人作嫁衣裳。太祖皇帝登基後,奉行休養生息,倒也未再大興土木,到了太宗皇帝時,定新都,修繕淩霄宮,將前朝花費巨大的宮殿圈入離國新都的範圍,卻因戰亂不斷,未曾遷都。直到新皇登基,平定四方,終於在不久前傳出了即將遷都的消息。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叁百餘裡,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直走鹹陽。二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乎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歌台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淒淒。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我低低吟誦出聲,杜牧的那首《阿旁宮賦》寫得委實精妙絕倫,可惜的是,阿旁宮不存於世,我也無緣親見。聽聞淩霄宮巍峨磅礴,天下第一,說不期待那必不是真話,但是心裡也的確芥蒂頗深。我實在是很苦惱。
車外傳來一聲輕咳,我很確定是顧洛盟的聲音。心裡一驚,這個時候背誦《阿旁宮賦》實在是很不明智。
“小姐見過淩霄宮?”星臨突兀的打斷了我的沉思。
我搖頭。
“那可真是神了,小姐念的倒和見過似地?”星臨指了指書頁,“就一幅畫,我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我笑著拿書敲她的頭,卻不想她突然正經了起來。
“我知道,小姐是不想進京的,”星臨將我手上的書取去,翻過幾頁再遞給我,“皇宮就是個吃人的地方。”
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也知道這個理。我笑笑,算是默認。隻是她憤憤的態度讓我有些詫異。
“小姐,”星臨挪到我旁邊,撒嬌的搖了搖我的手臂,“小姐不用擔心,星臨一定陪著小姐,護著小姐,永遠都不離開!”
“傻瓜!”我眯起眼。我對星臨很好,從沒有擺過主仆的架子,這個她顯然是知道的,而且運用的極有分寸。
“小姐,已成定局的事兒就少想,眼前還是得去見見皇帝的不是。”星臨老氣橫秋的拍拍我的肩,一副“不用太感動”的神情。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感激的看看星臨,的確,這個時候還是想想怎麼應付皇帝比較來的實際,我向來是相信皇帝皆是冷情冷心,難以伺候的主。
瞟了眼手邊的書,嗬嗬,湊巧的正翻在離朝的皇家成員介紹上,卻隻有寥寥幾筆:皇長子景蘭昱,離曆三十年失蹤;二皇子景蘭慶,封慶王;七皇子景蘭音,醉心音律,不問朝政;九皇子景蘭碩,天人之姿,離曆七十九年登基稱帝……我的心越來越冷,這番盤點,才發現傳言並非空穴來風,那麼十幾個皇子,現在還剩下的隻有三位,還包括一個失蹤的,景帝還真是有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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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姐,天色漸晚,前麵有家客棧,今日歇下,明早再走。”顧洛盟的聲音傳了進來。
星臨放開拉著我衣袖的手,躬著身先下了車,再回過身來接我。
我拉著她的手跳下車,舉目望去,鄉野之地孤零零的立著一棟小樓,這就是今晚的宿處?我傻眼了。沒辦法,這方麵我確實很挑。用季子瞻的話就是:“到一個地方下榻的必定是最上等的客棧,吃的儘是山珍海味,衣冠束帶,必是能買到的最好!”記得當時我回他:“這世上,最豪華的酒店,最美味的食物,最舒服的衣料,最獨特的配飾,哪一件不是出自季家的品牌?我是季家的小姐,怎麼就不能用了?”這樣的對話,曆曆在目,可是,我離季子瞻,已經好遠了。
收起傷感的心緒,我緩步走向小樓,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夕不複返”的悲壯。
顧洛盟也許是看出了幾分我的顧慮,出聲安慰我說:“季小姐,隻將就一晚,明天應該能趕到金陵,接下去一路都會宿在城裡。”
我朝他點點頭,跟著他走了進去。
的確是簡陋。我皺眉。空氣裡飄著嗆人的油煙味兒。一張張實木製的桌凳,雖然被擦的光亮,卻還是帶著油膩。零星坐著幾位客人,都是些極有眼神的,隻在我們這群人進來時瞟了一眼,便自顧自的談笑,換盞,不再理睬旁人。這樣的環境……我第一次遇上,拜淩霄宮裡的那位所賜,我不僅有了體驗生活的機會,還和至親從此千山萬水,再難相見。
星臨一邊伸手在我麵前扇了扇,想著替我驅散些油煙,一邊指著桌上木刻的字跡,問我:“小姐想用些什麼?”
我瞥了一眼,這麼個荒野小店,竟然還有菜單這麼時尚的玩意,真可愛。可惜我現在沒心情,坐了一下午的馬車,累死了。心裡怎麼想,實際上我也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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