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最深處,一座被藤蔓與陰影纏繞的城堡靜靜矗立,磚石縫隙裡滲著化不開的濕冷,仿佛自誕生起就從未被陽光照拂過。
城堡腹地,一間終年不見天日的房間裡,沒有窗,隻有牆角幾盞忽明忽暗的幽綠燭火,勉強照亮周遭的輪廓。
房間正中央,一塊半人高的寒冰懸浮在離地寸許的地方,寒氣絲絲縷縷地從冰麵蒸騰而上,在空氣中凝結成細碎的白霜,讓整個房間都冷得像冰窖。
那寒冰呈規整的長方形,邊緣光滑如鏡,冰層裡沒有半分雜質,通透得能清晰看見裡麵躺著的身影——
那是一位龍獸人。
他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毫無一絲血色,仿佛全身的生機都被這寒冰吸噬殆儘。
他周身覆蓋著細密的銀白鱗片,在幽綠燭火下泛著冷寂的光澤,隻是那鱗片邊緣已微微發暗,失去了應有的溫潤。
他的雙手交疊在腹前,指節修長,指甲泛著玉石般的淡青,就連額間那對弧度優雅的龍角,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他就那樣靜靜地躺著,呼吸仿佛都已停滯,若不是胸口處冰層下隱約可見的微弱起伏,幾乎會讓人以為這隻是一座精致卻冰冷的雕像。
整個人像是被寒冰牢牢裹著,像是被時間封印在了某個瞬間,陷入一場無期限的沉睡,既沒有醒來的跡象,也沒有徹底凋零的痕跡,唯有寒冰散發的森森寒氣,在房間裡無聲地彌漫,凍結了所有流動的空氣。
“吱呀——”
厚重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一道熟悉的身影逆著走廊儘頭的微光走進來,在幽綠燭火的映照下,輪廓漸漸清晰——正是那位不久前在祭壇現身的魔王。
他周身的黑氣收斂了許多,隻剩下淡淡的暗影縈繞在衣擺邊緣,少了幾分暴戾,多了幾分沉鬱。
他反手將門合上,門軸轉動的輕響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隨後,他緩步走向房間中央的寒冰,步伐緩慢而沉重,每一步都踩在凝結著白霜的地麵上,留下淺淺的腳印。
走到寒冰旁,他微微俯身,蹲了下來。視線落在冰層中那位白龍獸人的臉上,久久沒有移開。
幽綠的燭火在他眼底跳躍,映出太多複雜的情緒——有化不開的溫柔,有難以言說的痛苦,還有一絲近乎絕望的執拗,像沉在深海裡的礁石,被層層疊疊的浪濤包裹著,看不真切,卻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沉默片刻,他緩緩伸出手。那隻曾凝聚過致命黑霧的手,此刻卻褪去了所有戾氣,指尖帶著小心翼翼的輕顫,輕輕覆上寒冰表麵,像是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
冰層下,白龍獸人的臉頰冰涼而光滑,他的動作輕得不能再輕,指腹貼著冰麵緩緩摩挲,仿佛生怕稍一用力,就會驚擾了這沉睡的身影。
“……都這麼久了啊。”
魔王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響起,低啞得像是被寒冰凍裂的石片,每一個字都裹著化不開的寒意。
他凝視著冰層中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指尖仍輕輕貼在冰麵上,仿佛這樣就能觸碰到對方早已失溫的皮膚。
“時間好像很快……”
快得像是眨眼間,那些並肩而立的日夜就成了褪色的舊夢;快得讓他還沒來得及記住對方笑起來時眼角的弧度,就隻剩下眼前這一片冰封的寂靜。
沒有回應。
寒冰裡的白龍獸人依舊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上凝著細碎的白霜,紋絲不動。胸腔處那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起伏,與其說是呼吸,不如說是冰層折射出的錯覺,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還“活著”。
魔王的指尖在冰麵上停頓了一瞬,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攥住。
眼底那點剛剛浮起的、近乎溫柔的微光,漸漸被一層薄霧般的痛楚覆蓋,像冬日湖麵上結的薄冰,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他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