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光清冽,穿透道觀庭院上方稀疏的枝葉,在鋪著平整石板的場地上投下斑駁跳躍的光斑。
新砌的丈高圍牆隔絕了山風的大部分凜冽,隻留下微涼的氣息。
空氣中彌漫著新木、灰泥與山間草木混合的乾淨味道,這座煥然一新的道觀,在晨光中透著一股沉靜的生機。
李天立於庭院中央。
他並未刻意擺開架勢,隻是隨性地活動著筋骨。一身深色簡樸的布衣,勾勒出勻稱而充滿力量感的線條。
隨著他舒緩地伸展手臂,擰轉腰胯,邁開步伐,一套最基礎的蒼藍武校鍛體煉皮法門——莽牛三式,在他手中徐徐展開。
這“莽牛頂角”、“蠻牛踏地”、“老牛甩尾”三式,是蒼藍武校鍛體境入門弟子打熬筋骨皮膜的基礎功夫。
動作簡單直接,講究的是以特定的發力方式配合粗淺的呼吸吐納,調動氣血衝刷皮膚,增強韌性。在李天手中施展出來,卻已截然不同。
沒有呼嘯的勁風,沒有筋骨齊鳴的爆響。他動作看似緩慢、隨意,甚至帶著幾分慵懶。
然而,每一個姿勢轉換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圓融與流暢,仿佛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抬臂如雲卷雲舒,踏步似山嶽平移,擰腰轉胯間,周身氣血自然流轉,帶動衣袂微微飄拂。
皮膚下那層溫潤玉澤隨著氣血的湧動,在晨光中流淌著內斂的光華。這已不再是簡單的煉皮法門,而是融入了他百倍淬煉後對力量、對身體掌控的至高理解,舉手投足間,皆暗合自然韻律,返璞歸真。
庭院角落,黃翠兒正提著一桶從古井新打上來的清澈泉水,準備去澆灌後院藥田裡那些剛冒頭的嫩芽。當她提著水桶經過庭院時,目光不經意間被場中那道沉靜舞動的身影牢牢吸住。
腳步,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廊簷下。
她忘記了手中的水桶,清澈的眼眸一眨不眨,緊緊追隨著李天的每一個動作。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勢,沒有炫目的光影,但那套在她眼中原本笨拙甚至有些可笑的“莽牛三式”,此刻卻如同被賦予了生命!
李道長舒展的手臂,在她眼中仿佛化作了古鬆虯勁的枝乾,沉穩有力;踏地的步伐,如同巨象渡河,帶著大地的厚重;擰轉的腰身,又似靈蛇出洞,蘊含著難以言喻的爆發力與韌性。
更讓她心神悸動的,是那動作中流淌的、一種近乎天地的和諧韻律。
每一次呼吸的綿長,都與動作的起伏完美契合;每一次肌肉的舒展收縮,都仿佛遵循著某種深藏於自然的至理。
她看得如此入神,以至於自己纖細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隨著李天的動作微微晃動、模仿,小嘴微張,鼻翼輕輕翕動,仿佛在努力捕捉那無形的節奏與呼吸的玄妙。
李天一套拳腳打完,氣息悠長,緩緩收勢。他早已察覺到廊下那專注的目光,卻並未點破。直到他轉身,目光平靜地投向那個提著水桶、呆立原地、臉上猶帶著震撼與癡迷的少女。
“翠兒?”
“啊!”黃翠兒如同受驚的小鹿,猛地回過神,手中的水桶晃了一下,濺出幾滴清亮的水珠。
她白皙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如同熟透的山果,慌亂地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角,聲如蚊蚋:“道…道長…我…我不是故意偷看…”
“無妨。”李天聲音溫和,走到廊下,“看得懂?”
黃翠兒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聲音依舊細弱,卻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渴望和…勇氣:“看…看不懂…但…但覺得好…好看…像…像山裡的樹在呼吸,像溪水在轉彎…我…我能…能學嗎?”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用儘了她所有的力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生怕被拒絕的忐忑,大眼睛裡充滿了希冀的光。
李天看著少女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睫毛,感受著她話語中對武道韻律那份近乎本能的親近與向往,心中微微一動。
靠山屯地處偏僻,村民大多務農打獵,少有習武。翠兒雖有草木親和的天賦,但武道一途,根骨、悟性、毅力缺一不可。
“習武非易事,要吃很多苦。”李天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我…我不怕苦!”黃翠兒猛地抬起頭,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神異常堅定,
“我力氣小,采藥時遇到陡坡都爬得吃力…要是…要是能像道長這樣…”她沒有說下去,但眼中的渴望已說明一切。那是對力量最質樸的向往,對改變自身境遇最直接的期盼。
李天沉默片刻,目光在她纖細卻透著山野堅韌的身軀上掃過。這丫頭根骨清秀,經絡似乎也頗為通暢,至少比當初的自己強太多。更重要的是,那份對自然韻律的敏銳感知…
“也罷。”李天微微頷首,“今日便教你‘莽牛三式’的起手架子與呼吸法。看好了。”
他走到庭院空地,放慢了速度,將“莽牛頂角”一式拆解開來,每一個細微的發力點,每一次呼吸的轉換,都清晰地示範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