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群山沉寂。深秋的寒意如同無形的潮水,悄然漫過新築的丈高圍牆,滲入道觀庭院。然而,圍牆之內,卻蒸騰著一股截然不同的暖意。
後院灶房新建的廂房之一),新砌的土灶膛內,鬆木柴火劈啪作響,跳躍著溫暖而穩定的橘紅色火焰。
火光映照著黃翠兒忙碌的身影。她係著乾淨的粗布圍裙,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纖細卻靈巧的手腕。
灶台上,一口新打的厚鐵鍋正滋滋作響,金黃色的山茶油在鍋底漾開細密的漣漪,散發出濃鬱的堅果香氣。
“刺啦——!”
洗淨切好的野山菌片滑入滾油,瞬間爆發出令人垂涎的濃烈鮮香。翠兒手腕輕抖,鍋鏟翻飛,動作帶著山野女子特有的麻利與韻律。
一旁,切成滾刀塊的山藥和幾片臘肉也相繼入鍋,與菌片在高溫中熱烈交融,鹹香、菌鮮與山藥的清甜氣息在灶房內肆意彌漫。
“道長,火候正好!”翠兒回頭,對著灶膛前添柴的李天粲然一笑,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在火光映襯下亮晶晶的。她不再像最初那般拘謹,清澈的眼眸中多了幾分熟稔與親近。
李天坐在小馬紮上,依言又添了兩根耐燒的櫟木柴。粗大的木柴在他手中輕若無物,精準地送入灶膛最佳燃燒位。跳躍的火光映亮了他沉靜的臉龐,也烘烤著灶房內微涼的空氣。
他並非精於庖廚,但鍛體圓滿帶來的恐怖力量與精準控製力,用在控製火候這種小事上,堪稱大材小用,卻意外地得心應手。火大了,他指尖微彈,一股凝練的氣血罡風無聲拂過,火焰便溫順地矮下幾分;火弱了,他隻需調整柴薪的位置,引動氣流,火苗便又躥升起來。
前殿庭院中央,也燃著一堆篝火。張鐵匠、王獵戶和幾個尚未下山的漢子圍坐一圈。篝火上架著一隻剝洗乾淨的肥碩山兔,正被緩慢轉動著烘烤,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發出“滋滋”的誘人聲響,騰起帶著焦香的青煙。
鐵匠洪亮的嗓門講著山裡打熊的舊事,獵戶們低聲交流著追蹤獸跡的心得,粗陶碗裡盛著新釀的、味道還有些衝的土酒,辛辣的氣息混合著烤肉的焦香,在清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一種粗獷而溫暖的煙火氣。
幾縷淡青色的炊煙,帶著鬆木燃燒的清香、山菌臘肉的濃香、烤野味的焦香以及土酒那特有的粗糲氣息,從灶房的煙囪和庭院的篝火堆上嫋嫋升起。
它們起初是筆直而纖細的,如同掙脫束縛的青色絲帶,扶搖直上。很快,便被高空中漸起的、帶著寒意的山風所捕獲、揉碎、拉扯。
風勢漸強,炊煙不再升騰,而是被蠻橫地扯向西南方向。絲絲縷縷的煙氣彼此糾纏、擴散,形成一片稀薄卻異常顯眼的青灰色煙靄,如同一條流動的、帶著人間煙火氣息的飄帶,纏繞著道觀新修的、棱角分明的青灰色圍牆,越過牆頭,向著遠處黑沉沉的、如同巨獸脊背般起伏的山巒——“黑風嶺”的方向,緩緩飄散而去。
這煙火氣息,是溫暖,是生機,是重建的希望,是山民們樸素的滿足感。
然而,在某些存在的眼中,它卻是最醒目的信號,最誘人的餌食。
黑風嶺,一處背風、視野極佳的陡峭山脊。
亂石嶙峋,枯草在凜冽的山風中發出嗚咽般的嘶鳴。幾塊巨大的、如同鬼怪獠牙般的黑色山岩後,匍匐著三個身影。
他們身披臟汙不堪、邊緣磨損露出毛茬的雜色獸皮襖,頭發如同糾結的亂草,臉上塗抹著黑綠色的草汁泥灰,幾乎與身下的岩石和枯草融為一體,散發著濃重的、混合著汗臭、血腥和野獸腥臊的刺鼻氣味。
唯有一雙雙在暮色中閃爍著幽光的眼睛,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餓狼,銳利、冰冷、充滿貪婪與殘忍。
為首一人,身形最為魁梧,如同人立而起的黑熊。他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左額角斜劈至右嘴角,如同一條扭曲的蜈蚣,讓原本就凶悍的麵容更添幾分戾氣。
此刻,他正舉著一個黃銅打造的、做工粗糙卻頗為實用的單筒望遠鏡,筒身布滿劃痕和油膩的手印。
望遠鏡的視野,牢牢鎖定在遠方山巔。
透過飄渺的暮靄與逐漸暗淡的天光,刀疤臉清晰地看到了:
那道突兀聳立、環繞著整座山頭的、齊整而堅固的青灰色高牆!絕非殘破的籬笆或亂石堆砌,而是明顯經過人力修葺、帶著棱角的堅實壁壘!
高牆之內,幾座屋宇的輪廓清晰可見,雖無飛簷鬥拱,但屋脊平直,牆體厚實,絕非搖搖欲墜的廢墟!
更關鍵的是,那幾縷從牆內不同位置升起的、被山風撕扯成飄帶的嫋嫋炊煙!以及,在望遠鏡拉近的視野邊緣,庭院篝火旁隱約晃動的人影輪廓——不止一個!
“嘶…”刀疤臉喉嚨裡發出一聲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吸氣聲。
他緩緩放下望遠鏡,布滿血絲的眼球轉動著,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唇,那動作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貪婪,仿佛已經嘗到了血肉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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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哥,咋樣?真…真有人?”旁邊一個獐頭鼠目的瘦子迫不及待地壓低聲音問道,小眼睛裡閃爍著賊光。另一個滿臉橫肉、缺了半隻耳朵的漢子也湊了過來,呼吸粗重。
“嘿…”刀疤臉咧開嘴,露出被劣質煙草熏得焦黃的牙齒,那笑容扯動著臉上的蜈蚣疤痕,顯得無比猙獰。
“何止有人…還他娘的熱鬨著呢!”他的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與興奮。
“看見沒?”他用望遠鏡筒指了指遠方山巔,“那牆!新砌的!夠高,夠厚!比咱們寨子後山那破牆強多了!”
“那房子!屋頂蓋得嚴嚴實實!不是破廟!”
“那煙!好幾處冒煙呢!做飯的,烤火的…人少不了!”
“還有那隱約的人影…看著像是…山下的泥腿子?”刀疤臉眼中凶光更盛,“媽的,老子就說前些日子巡山,怎麼瞧見山腳下那些泥腿子一窩蜂往山上跑,還當是挖山貨…原來是給這破觀當苦力去了!”
“疤哥,您的意思是…”瘦子眼珠滴溜溜亂轉。
“意思?”刀疤臉猛地收起笑容,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山巔那在暮色中亮著微弱火光、飄著炊煙的道觀輪廓,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裡擠出帶著血腥味的話語:
“這破廟,是真他娘的有人住下了!看樣子,還弄了不少家當…修牆蓋屋,山下還有泥腿子供著…嘿嘿嘿…”
他再次舔了舔嘴唇,仿佛那炊煙中飄散的飯食香氣已經鑽入了他的鼻腔。
“這不是破廟…這他娘的是送到咱黑風寨嘴邊的——肥羊!”
冰冷貪婪的目光,如同盤旋在腐肉上空的禿鷲,死死鎖定了山巔那座剛剛升起希望炊煙的新生道觀。暮色下的黑風嶺,殺機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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