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那龜厭、伯亮兩位道士,與相國寺一班長生苦行結伴登船,一路順風往那姑蘇而去。
清晨,朝陽出現,陽光刺破了雲端,發現一片金光閃閃的祥瑞。
龜厭倒是擔心了姑蘇城中的義父,便舍去了眾人,悶悶的獨立船頭。
見伯亮道長與那些個滿船的醫者相互交流這醫術,倒是一些用藥的意見相左,於昨晚,這幫人便是爭論了一宿。倒是嫌不過癮,清晨起來,這牙齒還沒來得及刷,且又一起討論了伯亮道長藥方上的用藥。
雖是有些個爭執,倒也是個交談甚歡。
心下奇怪了,這師侄自幼從師學了道醫,用藥上也跟他師父一般,四平八穩的,怎的和這些個醫者爭論個不休來?
倒是想起,這些日子在宋邸,且是沒少騙了丙乙先生的藥方去。
那丙乙先生的藥方,龜厭自打汝州便是見識過。那“內服可有催吐之用,”的百齒霜,在那老瘋子眼裡,也是“堪比人參蘆頭”的藥!莫說是那幫醫者,就連彼時的宋粲也是個瞠目結舌。
回想當時的情景,讓那龜厭至今想起心下也是直泛惡心。
況且,這老瘋子不僅用藥超然,用藥也是少的一個可憐。
一個藥方上也不過三四味的藥石。頂天了也不會超過五味。
你卻拿了這藥方說,吃了吧!這玩意有奇效!
我寧肯相信這玩意是糊弄人的!
不過,偏偏就這老瘋子的簡單粗暴用藥方式,卻是一個真真的有效果。不到幾副,便能將那昏迷不醒的師叔和垂死的濟嚴禪師,於閻王爺那裡搶了一條命回來。倒是讓人沒地方說理去。
想必這廝拿了那丙乙先生的藥方與那些個醫者。不引起爭議才怪。
且不理他們的喋喋不休。
回過眼神,望那朝陽灑下一片漂金灑銀的江麵。
望那百舸爭流與那上河之上,竟是一個白帆蔽日,百舸爭流,不舍日夜的望那姑蘇而去。心道:虧的是義父,才能見得,這舉全國的醫者,共赴一城,與天搶命也。
心下想罷,心情也隨了那乘風波浪舒闊了許多。
那長生和尚,濟行禪師倒是有些個暈船,由自家的弟子攙扶了出得船艙透風。
見那禪師靠了船檣打坐了,與那眾僧說那寒山寺模樣。又將那“臨濟宗”奧義瑜眾人款款道來,讓一旁的醫者亦是聽了個羨慕不已。停下了爭辯,紛紛聚攏過來。
聽得濟行禪師言中寒山寺,那之山師叔模樣此時又撞入心懷。
剛剛舒闊的心情又沉了下去。倒是心下鬱鬱不得舒展,情不自禁的將那寒山詩忘了江麵隨口喊來,以解心下的不爽。
“人問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釋,日出霧朦朧。似我何由屆,與君心不同……”
聽得龜厭將此詩大聲誦來,卻讓那侃侃而談的濟行禪師停了下來。奇怪的望了那龜厭,然那眼神中卻閃出一番的欣喜。不禁雙手合十,隨了那龜厭,口中和來:
“君心若似我,還得到其中。”
念罷,便一聲佛號宣出,雙手合十了道:
“阿彌陀佛,仙長也曾背得此詩?”
龜厭見自家的情不自禁,卻平白打斷了那濟行的話頭,也覺有些個唐突,便躬身起手回:
“且是小道師叔常常誦來,耳濡目染爾。”
濟行禪師聽罷眼前一亮,起身雙手合十道:
“善哉,善哉,又見佛道雙修之人!敢問尊師叔台普?”
這話問的有點唐突,那龜厭且也不便不答,沉吟一聲,道:
“師叔乃故太史局郎中……”
話沒說完,便被那濟行禪師高宣佛號聲打斷,道:
“阿彌陀佛,師兄所言,可是程老麽?”
聽那禪師口中稱呼不再是施主,或是自家汝州時的渾名仙長,倒是一聲“師兄”出口。那龜厭也是一愣。此乃道士相互的稱謂。便趕緊起手點頭。
見那龜厭點頭,那濟行便口中念了往生咒,合了掌遙拜了三下。
龜厭見他口念往生咒遙拜,便趕緊閃了身,側身回禮。
禮罷,那濟行禪師道:
“師兄曾與我等言那程老旬空驛馬,百業巧工之事。著實的讓貧僧仰之彌高。又聞那程老天文地理無一不通,且與天人無異也。貧僧雖與那小程先生相交甚篤,卻也無緣見程老一麵。今日讓貧僧幸遇程老傳承,此生無憾也!”
這話說的龜厭一愣,心道:這誤會算是解不開了。
我尊之山為師叔倒不因其傳承,實為我那師父沒事乾亂與人結拜,才有了我於之山師叔一場的因緣。不過,他那點東西我卻是一點都沒學到。
然,此話說來話長,也不是一言兩語能說的清楚。
於是乎,便也不去解釋,姑且先躬身受之。
心道:你姑且說,我也姑且認了罷。等那程鶴那廝瘋病好了再與這和尚說來。
兩人說話間,卻覺那船身猛的一晃,本是個順風順水的大船,便是個戛然而止。
且在片刻,那水流推的那漕船打了橫晃於江麵。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這一番晃動,且是讓船上的眾人站立不住,紛紛驚呼了跌倒。
那龜厭亦是趕緊伸手,拉了身邊船木穩身,咒語喚來那“韻坤”。
怕是船有閃失,便借了那“韻坤”之力,一個縱身跳起,攀在那桅杆之上望那江麵。
高處望去,見那寬闊的江麵上,有九道鐵索橫江。
見那鐵鏈,精鋼打造,碗口般的粗細,根根繃直,生生的擋住那漕船的去路。
細看,又見那鐵索之上又搭了木板,板上豎木排一麵。
遠遠望去,倒是個赤字如血,上書“姑蘇時疫,生人退避”。
龜厭看罷板上的赤字,心下便是一緊。便又抬眼急急的望那遠處。
江麵茫茫,一望無垠,獨尋不見那姑蘇的城池。
然卻見那目光儘處有滾滾的黑煙,自那姑蘇方向升騰盤轉,竟成遮天蔽日之狀。
江風隱隱吹來,隻聞得腥風陣陣飄來。也不知是燒了些個什麼,那味道著實讓人作嘔也。
龜厭看罷皺眉,往下叫了一聲:
“伯亮!”
孫伯亮此時亦穩穩了站船頭,望那江麵看來,聽的師叔喚他,便回頭抱拳,高叫一聲:
“亮在!”
龜厭望那黑煙升騰之處,拿劍一指,叫了一聲:
“便是去處!走也!”
說罷,抬腳踏了船木一躍而下,幾個跳縱便穩穩的落在橫江鐵索之上。
隨即,那孫伯亮跟著跳下船來,站穩了腳下搖搖晃晃的的鐵索,望了那遠處的滾滾直上黑煙,問道:
“師叔,可到姑蘇?”
龜厭聽了也不回頭,直直的望那黑煙升騰之處,道:
“前方便是!去者!”
說罷,帶著那孫伯亮幾個跳躍,便來在那架在鐵索的木板之上。於赤字木牌兩側站穩了身形,卻也不敢用手觸碰那木牌。
那孫伯亮看了那木牌上的字,又望那黑煙,卻不知這汩汩翻騰,遮天蔽日的黑煙且是為何。
然那黑煙味道甚烈,嗆得他,扯了袍袖捂了口鼻,道:
“怎有如此煙瘴惡氣也?”
龜厭不答,且閉了眼,仔細分辨遠處飄來的氣味。
腥臭中帶了些個絲絲甜香,這味道獨特,倒是個聞過不忘。心下一驚,在汝州便是聞過這般的味道。
心下驚道:隻聽聞姑蘇疫情甚烈,卻不曾想,這城中已經開始燒人了麽?
料是城中疫病傳染快速,死者甚多,不能行那石灰深埋之法。為了斷絕那疫病的傳播,且將那病死之人集中焚之。
然,這不見城池,隻見了黑煙,倒是有百裡之遙。這氣味也能隨風飄來,且不曉得要燒了多少人的屍身去。
心下想了,便自懷中掏出丹藥瓷瓶,倒出兩顆丹藥,與那孫伯亮分了,囑咐了道:
“含在舌根,此乃焚屍之氣。”
那孫伯亮聽了這“焚屍之氣”,也是個麵露驚恐。
然,看了這小師叔遞過來丹藥,更是個驚恐。見他咧嘴,呆呆了拿在手裡嘬了牙花子看了,卻不肯吞了去。
龜厭見了這廝呲牙咧嘴的嘴臉,沒好氣的問道:
“怎得不吃?”
那孫伯亮聽罷,麵上又是一個猶豫。然卻也是個無奈,
然見這小師叔麵色怪異的看他,這才翻了白眼仰頭吞了去。
隨即,又唯唯諾諾道:
“幼時且吃過師叔丹藥,跑肚拉稀,幾天都不見好……”
倒是一句話讓那龜厭啞然失笑。
心下想起,彼時在茅山,經常用鳥糞搓就的“鹿鶴養生丸”哄了他們這些個師兄弟吃了去。
且笑了問他:
“且不怕是那鹿鶴養生丸?”
卻見那孫伯亮直了眼,捏了喉結搖頭。
然,那丹藥化於舌根,便是個異香盈於齒頰,瞬間便化了口鼻中那煙障的慘烈。
兩叔侄說笑間,卻覺腳下鐵鏈晃動。還不曾回眼看來,便聽得身後濟行禪師口宣佛號道:
“我佛慈悲,饒是不敢去想這姑蘇城內慘烈。”
見那和尚說罷,便是一躍,自那鐵索跳到木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