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
提起那“王祿”之事,三人便各有所思相繼沉默。
一場大雪悄然而至,靜悄悄的落下。那雪花飄落讓人感覺不真實,伸手接了麵上錯愕。
然卻隻在瞬間,玉屑,棉團般的密密砸下。
無聲無息中將城外斑駁的焦土、廢墟染成一色。
醫者們不料這忽如其來的大雪,饒是一陣慌亂的忙碌。
紛紛尋了斷木窗欞,填於篝火以驅雪寒。
與這般的慌亂中,卻見那王祿的身影恍惚於那大雪之中,呼號奔走。聲嘶力竭了呼喚了眾醫者:
“且先顧了草藥,一但受潮便無用也。”
聽了這呼喊,龜厭三人也是一愣。
旁越匆忙起身觀望去。便見那顧成帶了孫伯亮不知從哪個角落奔出。跟了那老醫者身後奮力的叫喊,尋得桐油布蓋了那堆積如山的草藥。
眾醫者受其感染,便放下手中的斷木碎柴,搬了散放的草藥,於殘垣斷壁中躲雪。
見那參將帶了兵士匆匆趕來,七手八腳的紮下木杆,扯開了帳篷,瞬間,三人坐出便搭出一個八風不動的雪棚來。
旁越望了頭頂的篷布,又看了那參將,嘴裡罵了一句:
“夯貨!去看那草藥!”
那參將挨了罵,便嬉笑了抹了鼻涕,緊了腰帶,大聲招呼一聲,便領了軍士頂了大雪,拉開篷布遮蓋了露天堆放的藥物。
龜厭望了人群雜亂忙碌中的老醫者,麵上卻是一個呆呆。
心下道:於此惡寒之時,卻還能不忘護了草藥,可見其醫者之仁也。
正在想著,卻聽旁越又喊了:
“四營管事!”
那四營管事聽喝,飛身而至,到得麵前,拱手叫了一聲:
“二爹”
旁越摳出印章,拉了他的手,按在手背,急令:
“快馬調來柴木、火硝!帳篷、酒水!”
說罷,也不等參將複令,便摔了他的手,又望顧成喊道:
“顧成!且先顧了人,拆了草藥燃火,斷不能讓一個醫者受損!”
顧成高聲喊了:
“得令!”
便吆喝了手下軍士道:
“拆包引火!”
那班軍士呼喝一聲便七手八腳拆了草藥麻包,去那避風遮雪之處打了火折子引火。
一時間,廢墟之中篝火四起,藥香四溢。
又聽的馬嘶,便見那四營管事一匹快馬,風雪中呼喊了:
“令下!取柴木、火硝!帳篷、酒水!”
濟行禪師看了這旁越決斷下,眾人不再一團的慌亂,饒是個井井有條。便雙手合十讚一句:
“阿彌陀佛,長史慈悲。”
然,此舉卻是引得那王祿一個大急,甩手跺腳的看了眾人拿了草藥引火,心疼了哭叫道:
“我的草藥也!”
喊罷,便望旁越撲通一聲跪下舉首望天,悲聲叫了一聲:
“軍爺!寬些個手!”
見無果,又抓了身邊的顧成,哀求道:
“留些個與我……”
那顧成甩手脫了他,口中惡道:
“好不知計較!先顧了人!”
那老醫者卻是個不依,依舊拖了顧成,嘶喊:
“無藥,要人何用!”
此情此景,龜厭眼神望向那在雪中,四下拉人跪拜乞求“莫要傷藥”的王祿。長長的籲出一口氣來。
口中喃喃道:
“本不是他的錯處。”
旁越聽了龜厭此話出口便是一個欣喜,回身叫了一聲:
“顧成!”叫罷,便望那顧成將手一招。
那顧成何等的機靈,見這“二爹”的招手頓時一個秒懂。上前一把拉起跪在雪地上的王祿,喊了聲:
“起來,妙先生見你!”
說那顧成拉了王祿到得龜厭麵前。卻見那王祿撲通一聲跪下,手按地,額觸手,且是一個不敢抬頭。
龜厭雖是放不下那師叔慘死的心結,然,見了膝下,白雪蓋了皓首蒼髯,心下亦是一個不忍。遂,閉眼歎氣,口中叫了一聲:
“王安祿!”
趴在地上的王祿聽到龜厭叫他,便是身上一震。遂,拖了哭包嗆,戰戰了回:
“祿在!”
龜厭雖睜眼看了他,卻沒讓他起來說話。又冷冷的道:
“可認得我。”
王祿聽了吭哢了不言,身上的顫抖卻是一個更甚。口出啜泣之聲,哽咽道:
“怎不識得仙長?又怎敢忘記仙長?”
說罷,便又將身子縮成了一團,顫聲道:
“我兄安平無德無義,作下這鮮廉寡恥之事逆天的苟且,自是人道不罰,定有天收……”
龜厭且聽不得他這般的言語,又閉目吸氣,無奈道:
“抬起頭來。”
卻見那王祿將那頭臉藏了一個更加的嚴實,跪伏於地顫聲道:
“我盼見仙長與那汝州眾上者,如同久旱盼甘霖。隻因我兄安平所為實實無義。怎奈,小人與他本是兄弟……實不敢再顯此畜生些許麵目……與尊眼前也……”
此言聲之悲悲,語之怯怯,倒是怨了這爹娘給的長相。
相似,便也成了一個不可逃脫的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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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讓人眼熱,亦是讓那旁邊的濟行禪師閉了眼,念了佛,手中佛珠緊盤,且是不忍聽他再說下去。
龜厭此時又是個閉眼,深深了吸了口那裹雪花的涼風。
回想彼時,崔正來,與濟行禪師,還有這王祿交談城中之事。這人眼光便是一個躲避,站在他身後不坐。
心下也是奇怪了這不可見人。如今卻是得了一個解釋。原是受其兄王安平所累,不敢近他身也。
想這王祿,自見他於這姑蘇城下,便是個事事上心,件件儘力,一刻不得怠慢。
王安平之事著實的可殺。便是碎刮了他,亦是難解心中之恨。然,卻與他這兄弟王祿無關。卻也知曉這“遷怒於人不如反求諸己”。
奈何這心下卻是過不去那之山師叔,因那王安平而亡命於那爐火之中。每每想起,耳邊又聽聞那爐窯之中之山師叔哀嚎之聲。雖是心如刀割,卻也是個避無可避。
現下,看這跪伏於雪中皓首蒼髯的王祿,倒是有些個於心不忍。遂,閉了眼,咬了牙道:
“此事與你無關,起來說話!”
卻不等那王祿回話,那身旁的旁越便一個眼色遞給顧成。
那顧成倒是個心有靈犀。上前一步,劈手抓過那王祿的衣領提了起來道:
“妙先生要你起來倒茶!縮在這裡躲懶麽?”
顧成看似粗魯的舉動,倒是打破一個僵局。
按禮數,龜厭且是要起身將那王祿扶起,以示一個冰釋前嫌。然,這時候要他這樣做來倒是一個奢望。龜厭能說一句“起來說話”已經是個超然的大度了。
但若龜厭不扶他,這王祿也沒得一個台階可下,隻能僵了去。
顧成這惡人一喝一拉,倒也免了在座諸位的一場尷尬。
王祿被那顧成提起,趕緊躬了身子,提了火上的鐵壺挨個的倒茶,那濟行禪師睜眼看他,道:
“阿彌陀佛,隨喜也。”
此話權當是與那王祿謝茶,亦是說給那龜厭聽得。然,這聲“隨喜”亦是圓了自己的心事。
旁越卻摳了下巴,單手持了茶盞接了茶,咋了眼看那王祿,隻看的王祿手中顫顫,險些將茶水溢出茶盞。見他這惴惴之態,那旁越卻問了一句:
“可會寫字?”
王祿聽問,趕緊放下茶壺,拱手躬身,顫聲回了句:
“隻讀了些醫書。”
旁越飲了口茶,慌忙咽下,道:
“嗯!寫了!”
那王祿聽了這“寫了”兩字,趕緊用衣衫擦了手,轉身去尋了紙筆過來。
剛站定,便聽那旁越道:
“茲令:城下大雪,草藥受潮者甚,令下各營偏副清點所存草藥、糧秣上報待查……”那王祿倒是手快,匆匆記下那令文,添了年月日時,將那墨跡吹了一吹便雙手奉上。
卻又聽旁越續道:
“此令!經辦……”說罷抬頭,望那王祿問:
“你叫個甚名來?”
王祿躬身道:
“小人王祿……”
旁越便摳出印章押,在口中哈了一下,道:
“寫上!”
王祿聽罷便是個猶豫,求助的看濟行禪師。卻見禪師點頭道:
“怕是彆人識不得草藥……”
聽聞此言,王祿才敢將他的名字寫在下麵。雙手遞給旁越。
不料那旁越倒也不看,便是一章蓋在了那王祿的名字上。
旁邊龜厭見了卻是個詫異:
“你不看看麽?”
那旁越倒是笑了一個燦爛,回答了一個理直氣壯:
“咱家不識字。”
說罷,遞與那王祿,叫道:
“顧成!”
顧成趕緊上前拱手歪頭,回了一聲:
“在呢?”
叫罷,眼珠卻嘰裡咕嚕的轉了看了自家這二爹。又聽的旁越吩咐下:
“與王祿同去,按令行事。”
顧成聽罷,卻又將那眼珠轉了轉,遂嬉笑了道:
“妥了!”
說罷,便一把拉過那懵懵懂懂的王祿,埋怨了一聲道:
“看個甚來?走路也!”
見兩人走遠,上了馬往那軍營奔去。龜厭望了兩人匆匆的背影問那旁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