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毛在半空展開翅膀,輕拍幾下,調整身姿,優雅地掠過湖麵。
白杜鵑和甄佳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鷹的身影。
黃毛飛遠了,但很快它又折了回來。
它回到了岸邊,在他們頭頂盤旋。
它想落在大老張的胳膊上,但是大老張狠心地沒有伸出手臂。
最終黃毛隻得停在了岸邊的一棵矮樹上。
大老張走過去,把黃毛重新拿了起來,再次拋向天空。
黃毛拍打著翅膀,在主人的頭頂盤旋不止。
白杜鵑問甄佳,“鷹被人馴養,它在野外能生存下去嗎?”
甄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她一個問題:“你爺馴出來的獵狗,如果放歸山林,它們能生存下去嗎?”
白杜鵑啞然。
在她的前兩世,四眼和黑虎在白誌勇過世後,一直生活在山裡。
就算沒有主人,它們依然能靠著狩獵的本領吃飽喝足。
是了,是她忘記了。
她的狗不是普通的看門狗,那是獵狗。
大老張的鷹,也不是普通人養的觀賞鳥。
那是獵鷹。
不管是獵狗還是獵鷹,在馴的過程中,狩獵都一項重要的技能。
它們掌握了狩獵技巧不管在哪都能生存下去。
甄佳知道她想通了,補充道,“其實很多時候冬天缺乏食物,山裡的鷹本就生存艱難,獵人每年放鷹的時候都會挑冰雪開化的春天,為的是讓鷹在天氣暖和時進入大山,可以找到充足的食物。”
“如果鷹就是不肯走,張叔會把它留下嗎?”白杜鵑問。
甄佳搖頭,“不會,放鷹走,是必須的,像海裡這種是特例,它是自己帶回了配偶,在牧場裡做了窩,我拿它沒辦法。”
“婆婆,你以前放鷹走的時候也會舍不得嗎?”
“當然了,從放鷹前的幾天我就開始難過,晚上睡不著覺,舉著燈起來看鷹。”提起往事,甄佳眼中帶著點點柔光,“親手養大的鷹啊,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一輩子沒結婚,沒有孩子,那些鷹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兒女……
我有一次放鷹,三天後它又回來了,我喂飽了它,又把它放了。
可是兩天後它又落在了我的房頂上。
我搭了梯子爬上房頂,親手喂它,把它喂飽了再放……就這麼來來回回,好多次。
我知道它不舍得走,它依戀著我,但是規矩不能改,我們的祖先馴鷹是為了狩獵,是為了生存,我們不能永遠把鷹束縛在絆子裡,它是屬於天空的生靈,應該回到天空中去……”
黃毛還在他們的頭頂盤旋。
唳聲如裂帛,一折一返,不肯離去。
鷹數次回歸。
獵人數次將它拋向天空。
湖麵倒映著鷹的矯健身姿,猶如一陣風,拂過水麵,泛起點點漣漪。
終於,鷹飛向了遠方,再也沒有折返。
大老張杵在岸邊,就像一塊望夫石。
鷹的身影化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愈來愈遠,似要融入遠方那片深寂的林海。
大老張終於哭了出來。
五十多歲的漢子哭的稀裡嘩啦。
鷹飛走了,好像也帶走了他的一部分靈魂。
他的“絆子”空了,鷹尾鈴鐺被收起來。
從春到秋,鷹屯裡將再也看不到鷹的身影。
直到秋天,下了霜,到了捕鷹的季節。
大老張會重新捕一隻鷹,重新開馴,熬鷹。
然後便是幸福的狩獵生活,直到開春……他將再次放飛他的鷹。
春天,是鷹的春天。
也是鷹獵人與鷹永彆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