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的過程被無限拉長。沈棠仰麵朝天,看見厲川撲到陽台邊緣的臉——那張永遠冷靜自持的麵具終於碎裂,暴露出底下最原始的驚恐。他的手指擦過她的衣角,卻隻抓住一把潮濕的空氣。
“沈棠!”
他的吼聲混著雨幕砸下來,這是第一次,他完整地喊她的名字。
玫瑰藤蔓像活物般纏繞上來。尖銳的荊刺劃破她的手臂、腰腹、大腿,在雪白肌膚上留下蜿蜒的血痕。可這些嗜血的枝條卻也成了她的救贖——它們層層疊疊地交織,減緩了她下墜的勢頭。當沈棠最終摔進花園鬆軟的泥土時,渾身火辣辣的疼,卻奇跡般地還能動。
她躺在泥濘裡喘息,雨水衝刷著臉上的血汙。頭頂上方,厲川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陽台,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警報聲和紛亂的腳步聲。
跑。
這個念頭像閃電劈進腦海。沈棠咬牙撐起身子,赤腳踏進泥地。
這一次,她沒再犯新手常犯的錯誤:不往公路跑,而是衝向反方向的密林。
雨水模糊了視線,荊棘撕扯著她的睡裙。沈棠像隻受傷的鹿,在灌木叢中跌跌撞撞地穿行。當身後傳來那熟悉的獵犬吠叫聲時,她毫不猶豫地撲進那條湍急的小溪。冰涼的河水瞬間淹沒胸口,傷口被激得刺痛,但她咬緊牙關,逆流而上。
當沈棠終於爬上岸時,冰涼的溪水順著發梢滴落。她屏住呼吸,將自己隱藏在茂密的蘆葦叢中。對岸,三隻訓練有素的杜賓正焦躁地在溪邊徘徊,它們濕潤的鼻頭不斷抽動,卻始終找不到跨越水流的線索。領頭的黑背不甘心地吠叫兩聲,最終被馴養員的哨聲召喚,朝完全相反的方向離去。
沈棠沒有立即行動。她數著心跳,直到最後一輛黑色越野車的尾燈消失在盤山公路的拐角,這才拖著濕透的身子,緩慢地向山背麵移動。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傾聽周圍的動靜,荊棘劃破的腳底在泥地上留下淡淡的血痕。
天色漸漸暗沉。當沈棠翻過最後一個山坡時,夕陽已經沉到遠山背後,隻餘一抹暗紅的餘暉,像乾涸的血跡塗抹在天際。眼前的橋洞黑黢黢的,混凝土拱頂上爬滿藤蔓,在暮色中如同無數扭曲的手臂。橋下的積水散發著腥臭味,偶爾傳來幾聲可疑的撲通聲,像是有什麼生物正在暗處遊動。
換作從前,沈棠一定會被這陰森的環境嚇得止步不前。但此刻,她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潮濕的黴味撲麵而來,黑暗中似乎有東西從她腳邊飛快竄過。她隻是瑟縮了一下,隨即自嘲地勾起嘴角——比起厲川暴怒時那雙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眸,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沈棠摸索著找到一塊相對乾燥的水泥台麵,蜷縮成一團。橋洞頂部的裂縫間透進幾縷微弱的天光,照在她傷痕累累的手臂上。那些被玫瑰刺劃出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像一張紅色的蛛網覆蓋在肌膚表麵。她輕輕碰了碰最深的幾道,疼痛讓她不自覺地想起厲川最後那個眼神——憤怒之下,似乎還藏著什麼更複雜的東西。
“不重要了……”沈棠把臉埋進膝蓋,濕漉漉的發絲貼在臉頰,“都不重要了。”
一滴溫熱突然砸在手背上。沈棠茫然地摸了摸臉,這才發現自己哭了。
她以為那次鏡前的纏綿是特彆的。她以為當他溫柔地喚她“棠棠”時,多少有些真心。她甚至天真地幻想過,或許有一天,她能真正住進那個黑金色的主臥,夜夜被那野獸摟在懷裡安眠。
“真是蠢透了......”她低聲呢喃,聲音裡帶著尖銳的自嘲,明明已經在陸瑾寒那裡栽過一次跟頭,怎麼還是學不會......
她居然會以為厲川那樣的人,真的會對她心軟。
沈棠猛地咬住自己的手腕,硬生生把那些妄想咽了回去。血腥味在口腔裡蔓延,卻比不上心裡那股灼燒般的痛楚。
沈棠啊沈棠。你算什麼?也配做厲夫人?半山豪宅二樓北側大臥室的女主人,才配站在厲川身邊。
橋洞外,最後一絲天光也消失了。黑暗像塊厚重的幕布,將她所有的癡心妄想都埋葬其中。河水衝刷著岸邊的石子,像在嘲笑她的天真。沈棠轉念,想起厲川最後看她的眼神——那麼暴怒,那麼……受傷。就好像她的擅自闖入,真的撕開了某個他精心掩藏的舊傷疤。
關我什麼事?
她抹了把眼淚,卻越抹越多。
遠處傳來引擎的轟鳴。沈棠猛地抬頭,透過雨簾看見幾輛黑色越野車正沿著盤山公路飛馳。她知道,那是厲川的人。那個掌控欲極強的男人,絕不會允許自己的所有物逃脫。
隻是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被抓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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