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你大爺!”他忽地仰頭狂笑,笑聲裡摻著咳出的血沫。
殘刀陡然反轉,刀刃貼頸,自戕的決絕如閃電劈下!
楊文治瞳孔驟縮。
他見過太多將領自儘,卻從未見過這般狠絕的——刀鋒不是橫割喉管,而是斜削頸脈,仿佛要將整條命根都剜出來!
血瀑噴濺的刹那,呂元立的身軀仍向前撲去,將最後一分力氣砸在敵將身上。
城內四百殘卒齊聲悲嘯,聲浪震得城牆碎石簌簌墜落。
他們如瘋虎般湧向缺口,刀劍皆抵喉頸,以血肉之軀鑄成一道新的城牆。
義軍的馬蹄踏碎屍骸,卻踏不進那用忠魂焊死的縫隙。
楊文治望著呂元蜷縮如蝦的屍身,冷血矛挑起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
他忽然感到一絲恍惚:這具軀體明明已碎如爛泥,為何頭顱上的目光仍如釘,仍如刀?
忠臣骨……碎土之下,竟還硌得人心疼。
滿清為何還有這麼多人效死忠啊!
三日後,平涼城破。
井枯人絕,唯剩四百守軍屍身皆以刃抵喉,仿效總兵之決。
義軍旌旗覆於城樓時,楊文治站在屍堆之上,第一次聽見自己軍服上套的半身甲胄裡傳出空蕩蕩的回響。
那回響,像極了平涼城咽下最後一口氣的聲音。
楊文治苦笑望向馬正和,軍服上的血漬在夕陽下泛著鏽色:“老馬,咱們這場硬仗,倒像是替他人做了嫁衣——人口人口撈不到,糧食糧食撈不到,隻剩些燙手的金銀!”
他指尖叩了叩矛杆,鏗然作響,似在敲打自己的不甘。
馬正和眯眼打量滿城屍骸,枯井旁幾隻烏鴉正啄食殘卒的手掌。
他忽而嗤笑:“金銀財寶?倒也不虧。”
“這些黃白之物,拿去換列強那些吃人的火器,倒能填咱們軍庫裡的大窟窿。”
話音未落,穆生花已踩著滿地腸肚奔來,袍袖染血,卻掩不住眼底的灼灼貪光。“二位將軍!”
穆生花抱拳躬身,額角汗珠滾落,“如今平涼府已破,可否將這殘城讓於我等?我教必有厚報!”
楊文治與馬正和對視刹那,眸中皆閃過一絲詭芒。
楊文治忽地大笑,笑聲震得喉間血痂顫動:“好啊!平涼府歸你們——不過,我等誠懇希望貴教教主,能早日稱王!”
馬正和接話時,語調如刀鋒刮過冰麵:“稱王?這可是潑天的富貴!若貴教教主登位,這西北地界,可就是龍興之地了。”
他尾音拖長,目光卻黏在穆生花腰間的密信符牌上——那篆紋,分明是沙俄使團才用的徽章。
穆生花麵色驟變,似被窺破底牌。
他咽下一口唾沫,強撐笑顏:“二位放心,教主若登大寶,定封二位為開國柱石!”
言罷匆匆離去,袍角掃過呂元那具蜷屍,血水濺上他嶄新的錦靴。
待其背影消失於殘垣後,馬正和冷笑漸深:“這平涼府,倒成了各方豺狼的餌肉。”
楊文治摩挲著矛尖上的血珠,忽而望向城內最深處的祠堂。
四百守軍屍身仍以刃抵喉,如青銅塑像般僵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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