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昊立於城樓,眉間褶皺愈深。
孫義寶之言如石投潭,激起他心底暗湧的波瀾。
回民教長固然忠誠勇悍,但若將治理之權儘數交付,恐生變數。
他閉目凝神,耳畔似聞十年前廣西山巒間的喊殺聲——那時拜上帝會初興,教義如烈火燎原,可待勢成,教權與軍權之爭已暗生裂隙。
如今革命軍席卷西南,若再倚重回民教長,隻怕"天命"二字又將被曲解為獨尊一教,百姓困於經卷桎梏,非他所願見的天下大同。
"大帥,末將愚鈍,不解其害。"
秦英抱拳問道,聲如金石。
傅昊拂袖轉身,目光掃過眾將堅毅麵龐,歎道:"爾等廝殺半生,隻見刀鋒所指即勝。”
“然治國如烹小鮮,火候稍過則腥,鹽味失衡則苦。”
“滿清秀才腐於八股,空談禮義卻不知民生疾苦;回民教長雖通庶務,但若以經文斷獄、以教規束民,豈非又將百姓囚於另一樊籠?"
洪興倏然變色,握刀之手微顫:"難不成,大帥疑自家兄弟?"
傅昊擺手止其躁,眼底浮起寒芒:"非疑,乃懼。昔年我等起事,以"天父平等"聚萬眾之心。”
“若今以教長代官,百姓視我等為"新神"而非"新政",長此以往,軍權、政權重歸神權,豈不重蹈舊朝覆轍?"
葉三元默然良久,忽擲頭盔於地,塵土飛揚:"大帥之意,莫非要另覓文士?”
“可亂世之中,何處尋得既知民瘼、又不染教俗之人?"
傅昊仰天苦笑,喉間澀如吞沙:"難矣!然縱難,亦須尋。”
“成都城下之戰,非止破牆,更在破舊世之桎。”
“若我革命軍隻得武夫治地,與滿清暴吏何異?"
夜風驟起,旌旗獵獵作響。
傅昊負手踱步,靴底碾碎城磚霜痕。
他深知,眼前之困非一時之策可解。
糧儘圍城易,民心維係難。
需得尋那既通經世之學、又懷革新之誌的文士,方能築起新政根基。
然亂世烽煙裡,這般人物如星子散落,何處可覓?
他攥拳抵欄,指甲掐入木紋——此憂若不解,縱奪天下,亦是曇花一瞬...
傅昊踞於城樓,眺望遠際,眉峰如鑄,默然不語。
諸將立於身後,皆感其眉間凝滯如山嶽之壓。
傅昊徐徐轉身,眸中寒芒微閃:"政權初創,必賴三才鼎立——謀如張良,政若蕭何,兵似韓信。”
“我軍雖得太平軍翼王石達開、英王陳玉成以掌兵鋒,然帷幄之智、治世之策,尚付闕如。”
“藍大順、馬正和雖勤勉,終歸二流之材。餘者或驍勇善戰,然於經世治國,恐難勝任。"
言及此處,傅昊忽聞洪興抱拳稟報:"大帥,蕭慶高歸降,實因一人之功——蔣若訥。”
“蔣若訥?”傅昊很明顯對此人不熟悉!
洪興隨即解釋道:“此人乃陝西團練大臣張芾舊部,昔年臨潼勸降我軍時,曾為敵愾。”
“後被我軍羈囚,經葉三元之妹葉三娘娘子反複勸諭,終棄舊主,投效革命。”
“漢中之戰,其獻連環奇策:以弱擊強,破肅州兩萬之眾;又以縱火之計,斬陳必勝於陣前,並且以身入敵營,使得蕭慶高加入我革命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