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燭火搖曳,映出她慘白的麵容,仿佛被抽去了最後一絲支撐。
窗外傳來烏鴉的哀鳴,恰似為這驟逝的猛將啼哭。
“傳哀榮!”慈禧的聲音帶著撕裂般的沙啞,強壓下喉間的哽咽。
“追封太子太保,賜一等輕車都尉世職,入祀昭忠祠,諡號忠勇!即刻擬旨,著工部督造忠勇侯祠堂,規格比照一等功勳!”
她揮袖拂開案上散落的奏章,筆鋒在黃絹上疾書,墨跡暈染如血:“多隆阿一生戰功赫赫,從打長毛到回匪,從同州解圍到羌白血戰,在到渭城之戰剿匪兩萬,保關中安寧……此等忠魂,當受萬世香火!”
殿外,太監尖細的宣旨聲穿透層層宮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多隆阿忠勇殉國,實乃社稷之痛!著德興阿補授西安將軍,即刻馳援陝西;穆圖善升任荊州將軍,暫署欽差大臣關防,與劉蓉共理軍務!甘肅提督陶茂林、河州鎮總兵曹克忠,速率所部與雷正綰合兵,會同陝甘總督林之望,剿滅甘省餘孽,不得延誤!”
旨意傳出宮門時,正逢暮色四合。
揚州將軍府內,德興阿跪接聖旨,指尖撫過“補授”二字,仿佛觸到了多隆阿殘留的硝煙氣息。
嘴裡充滿了無奈和抱怨:“陝甘這爛攤子怎麼就偏偏落到我身上了呢!”
此時此刻的德興阿心中無比懊惱,他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與天京城內的太平軍相比,陝甘回軍顯然要棘手得多。
畢竟,他的兩位支援陝甘的都統——穆騰阿和穆隆阿,至今仍然生死未卜,甚至可能已經屍骨無存。
這讓德興阿不禁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梁骨上湧起,頭皮都開始發麻了。
儘管陝西的局勢在多隆阿的努力下有所改善,但那些革命軍、馬化隆、馬占熬以及馬文義等勢力的主力依然毫發無損。
德興阿不禁自問:“我這樣跑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去挨打嗎?”
思前想後,德興阿下定決心:“不行,這次我跑到陝甘,絕對不能輕易冒險。一定要以不熟悉軍情為借口,先苟住再說!”
德興阿攥緊聖旨的手指微微發抖,指甲幾乎要摳進絹帛的經緯裡。
燭火在他眼底跳動,映出瞳孔深處蔓延的驚懼。
陝甘……那可不是什麼功勳之地,分明是埋骨的深淵!
穆騰阿、穆隆阿的屍骨尚未寒透,他們的魂靈怕是還在關中的黃土裡徘徊,被自己人拖累的怨念比叛軍的箭鏃更刺得人心驚。
多隆阿這般悍將都折在了陝西,他德興阿憑什麼能趟這渾水?
叛軍回匪陰魂不散,馬化隆、馬占鼇、馬文義……這些名字在他腦子裡攪成一團亂麻,每一根都連著剽悍的回軍鐵騎,每一絲都纏著剿不儘的匪患。
陳扶昊的革命軍更是縱橫西部。
朝廷將他推上這火坑,美其名曰“補授”,實則不過是填窟窿的炮灰!
想到此處,仿佛已嘗到了陝甘風沙裡混著的血腥味。
聖旨上的“馳援”二字,在他眼中分明是催命的符咒。
他猛然起身,將聖旨重重拍在案上,青銅鎮紙震得嗡嗡作響:“傳令下去,整頓軍械需半月,糧草輜重更要籌措妥當——陝甘千裡迢迢,豈能倉促行軍?”
指尖撫過案頭地圖,渭水蜿蜒如一道猙獰的傷疤,他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多隆阿的刀都劈不開的亂局,我德興阿偏要織一張網,慢慢耗!苟住便是勝,拖到朝廷另派乾城,拖到匪患自亂……總比現在就一頭紮進那吃人的漩渦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