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二虎見郜永寬劍尖顫顫，趁勢上前半步，言辭如刀直刺要害：“納王可知，半月前，浙江守將古隆賢率部歸順朝廷，非但未遭清算，反被朝廷封為遊擊將軍，賜白銀千兩安頓家眷？”
“他降書遞出那日，麾下八千弟兄皆得保全，如今在杭州城安然度日！”
他喉頭滾動，音量壓低卻字字鏗鏘：“如今天國勢頹，蘇州孤懸，忠王苛令催命，清軍鐵桶圍城——納王若再執迷，豈非讓麾下兒郎白白填了炮坑？”
張文祥亦接話，目光如炬，逼視郜永寬：“李大人深諳納王忠義之心，故以‘存忠義於青史’相勸。”
“若納王此時開城，非但不是叛，反是救民於水火，全袍澤之性命！”
“古隆賢能得封賞，納王功勳更勝他十倍，朝廷豈會薄待？”
他忽地抬手，指向洞外隱約傳來的炮聲方向：“您聽，淮軍炮陣日夜轟鳴，地道已掘至城下。遲一刻，便多死百人；降一念，可存萬命——納王，大勢已去，何不效仿古隆賢，為蘇州尋一條生路？”
郜永寬聞罷，劍尖驟然垂落，掌心滲出冷汗浸透劍柄。
隨即閉目長歎，喉間擠出嘶啞之聲：“古隆賢……他降了，朝廷果真未為難他？”
張文祥當即從袖中抽出一紙黃絹，展開遞上：“此乃朝廷邸報，半月前刊載古隆賢受封之事，納王可驗字跡！”
郜永寬顫手接過，油燈昏光下，墨跡赫然在目。
他忽地仰頭，望向洞頂滲水的岩隙，水珠滴落濺起塵埃，恰似他此刻紛亂的心緒：“忠王疑我、清軍壓境、部下疲敝……蘇州，真成死局了。”
隨即猛地將劍擲於石桌，劍鋒震顫嗡鳴，震得輿圖上的朱砂標記簌簌飄落。
雙目充血，啞聲問道：“若降，李鴻章可立誓保我麾下三萬將士性命？家眷……可否安然遷往江北？”
張文祥與曹二虎對視一眼，後者當即踏前一步，嗓音沉如磐石：“納王放心，李大人親筆立誓，若蘇州城和平歸降，必保麾下三萬將士性命！家眷遷往江北之事，亦由淮軍親護，沿途糧秣皆有軍餉支應，絕不容半點差池！”
張文祥隨之從懷中取出一卷黃絹，鄭重遞上：“此乃李鴻章以總督印鈐押的保命文書，條款分明，納王可細閱。”
黃絹展開，朱砂鈐印赫然醒目，郜永寬指尖觸過印紋，喉頭微顫：“李鴻章……真願擔此乾係？”
曹二虎目光灼灼，字字釘入對方心坎：“納王可知，李大人最厭屠城！蘇州若戰，必成焦土；若降，則全城百姓免遭兵燹。此乃仁義之舉，朝廷豈會自毀諾言？”
郜永寬攥緊文書，忽地仰頭望向洞頂，岩隙滲水滴落，濺在他額角，恍如冷汗。
他閉目長吸，再睜眼時，眼底殺意已散，隻剩頹然與決斷：“好！我信李鴻章三分仁義……”
“速去傳張師爺與康王汪安鈞前來，本王有要事相商！”
郜永寬朝洞外高聲喝道，聲如洪鐘震得洞頂灰塵簌簌而落。
曹二虎與張文祥聞言，心頭猛地一緊，暗道不妙，雙雙對望一眼，如遭雷劈般僵立當場。
——這王爺行事向來“天馬行空”，今日更是“不按牌理出牌”！
二人慌忙上前阻攔，急道：“王爺，此事關乎生死存亡，怎可輕易讓外人知曉？”
“萬一走漏風聲，豈不成了‘羊肉沒吃到，反惹一身膻’？”
郜雲官卻朗聲一笑，眉梢一挑，自信如泰山：“二位莫慌！張師爺乃本王心腹，比那‘貼心小棉襖’還暖三分！”
“前日他還勸我脫離太平天國‘另起爐灶’，這等忠肝義膽，豈會反水？”
“若他有二心，本王願賭服輸，自罰……自罰三杯陳年女兒紅！”
說罷，竟自顧自端起案頭酒盞，仰頭飲儘，酒水順著胡須淌下，倒似“美髯公再世”。
曹二虎見他這般篤定，隻得按下疑慮，抱拳道：“既如此……便依王爺吧，隻是須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莫教風聲漏了縫兒。”
不多時，師爺張先生被引至洞內。
他見曹、張二人立於一旁，雖不識得，卻仍拱手見禮，舉止從容，恍如閒庭信步。
郜永寬早已迫不及待，將李鴻章的信箋遞與他，急道：“先生且看！這李中堂信中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張先生接過信紙，湊近搖曳的燭火，雙眉緊鎖，逐字細審，時而頷首，時而搖頭，儼然“斷案如神”的包青天。
忽地，他雙眼瞪如銅鈴，嘴角抽搐，竟“噗嗤”笑出聲來，拜服道：“恭喜納王！此乃天降餡餅，福星高照，正砸在王爺頭頂啊！”
言罷，竟手舞足蹈，活似得了“彩頭”的戲子。
郜永寬早猜到八九分，卻仍急得如熱鍋螞蟻，擺手道：“休要學那戲台子上繞彎子的角兒！快道來，究竟何等喜事？莫再‘賣關子’，本王可要‘急火攻心’了！”
張先生挺直腰身，語氣利落，如報菜名般脫口而出：“李鴻章信中言明：若王爺能聯絡忠勇之士拿下蘇州獻於朝廷，可封總兵之位！若蘇州難取，若能斬李秀成或譚紹光之首級獻上，亦可得總兵之銜！這封賞，堪比‘一步登天，雞犬升天’，金玉滿堂，酒池肉林，享之不儘啊！”
說罷，竟撚須沉吟，閉目陶醉，仿佛已見那總兵府第的朱門金匾。
要知道雖然看總兵這個職位無論是在太平天國這裡還是革命軍那邊死的很多。
但是也是一個正二品大官。
就在此時，康王汪安鈞撩袍踏入洞中，聽聞李鴻章竟主動遞來橄欖枝，頓時眉飛色舞，搓手如搗蒜，口中連呼：“哎呀！李鴻章竟主動找上門來，這是何等抬舉咱兄弟？簡直比那‘叫花子撿到金元寶’還稀罕！”
忽又踱步至郜永寬案前，急道：“大哥，蘇州這攤子眼看就要‘塌棚子’，天京城外清軍圍得如鐵桶一般，咱太平天國這艘破船，遲早得‘漏水沉底’！依小弟之見，趁早尋條‘旱路’逃命才是正經——莫學那‘旱鴨子撲騰水’，活活淹死自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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