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軍大營中,戰鼓雷動,號角長鳴。
將士們歡呼雀躍,相互擁抱。
多少人從湖南老家遠征至此,兩載寒暑,風吹日曬,疫病饑餓,多少兄弟埋骨他鄉,今日終於看到破城的曙光。
幕僚們爭相向曾國荃道賀,稱“天佑湘軍,大功將成”。
捷報快馬加鞭送往安慶,再轉遞京師,沿途驛站飛騎傳信,仿佛要將這勝利的號角吹遍大江南北。
可曾國荃卻未露笑容。
他站在高處,望著天京城那巍峨卻已千瘡百孔的城牆,眉頭緊鎖。
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東、北門雖破,然賊眾尚多,李秀成未死,洪逆仍在宮中裝神弄鬼。”
他對幕僚沉聲道,“城中尚有數十萬軍民,若拚死守禦,以屍填壕,我軍強攻,必血流成河。此非上策。”
他隨即下令:圍而不急攻,深挖長壕,廣築炮台,斷其水源,焚其糧倉。
又命人將繳獲的太平軍旗幟、武器,堆於城下示眾,以挫其誌。
更令人在夜間高唱楚歌,唱的是《四麵楚歌》舊調,卻填了新詞:“天王昏聵信邪神,忠王空有報國心,糧儘援絕無出路,不如早降保全身。”
這便是曾國藩的“老狐狸”智慧在曾國荃身上的延續——他不要一場慘勝,而要一場徹底的、不流多餘血的勝利。
他要讓城中人自己放棄希望。
要讓洪秀全的“上帝保佑”成為笑話,讓李秀成的“重整旗鼓”淪為幻想。
他要用時間、饑餓與絕望,一點點瓦解這座“鐵桶江山”的最後意誌。
而城內,早已陷入地獄。
東、北門失守的消息傳入,天京城內如遭雷擊。
百姓哭嚎,士兵潰散,搶掠四起。
洪秀全在宮中聞報,仍不肯信,竟披發仗劍,登台作法,口稱“天兵將至,妖軍自退”。
可連日來天無異象,地無援兵,連宮中存糧也已告罄。
他終日喃喃自語:“上帝不會棄我……不會棄我……”眼神卻越來越空洞,越來越瘋狂。
李秀成跪在殿外,已三日未進飲食。
他望著那扇緊閉的宮門,聽著裡麵傳來的瘋癲咒語,心中一片冰涼。
他知道,天京已亡,隻是尚未倒下。
他抬頭望向天空,灰蒙蒙的,沒有一絲光亮。
勝利的前奏,是湘軍的戰鼓,也是太平天國的喪鐘。
而曾國荃,正靜靜地站在城外,像一頭耐心的獵人,等待著獵物在圍困中耗儘最後一絲氣力。
他知道——
破城,隻是時間問題。
真正的勝利,不屬於衝鋒陷陣的勇夫,而屬於那個在安慶燈下,翻閱戰報、輕撫胡須、嘴角微揚的“曾大帥”。
因為,他才是那個真正聽懂了“勝利前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