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的介入,讓僵持中的兩人重新坐了下來。
桓衝想憑一個投降的孫泰,就讓王凝之承認縱敵,明顯是做不到了。
畢竟王凝之親自領軍拿下了山陰,部下劉牢之又從亂軍手裡奪回了數郡之地。
吳郡的失守,真要論起來,身為揚州刺史的桓衝自己身上的責任也不小,所以他繼續在禦前和王凝之打嘴仗毫無意義。
王凝之隻需要咬死不認,幾個反賊的供詞對他毫無威脅。
更重要的是在這一點上,其他世家的人都一言不發,桓衝有些孤立無援。
他以為各家都蒙受損失,隻有王家莊園幸免於難,會讓其他家和他站到一起,但事實上大家並不在意王家為什麼逃脫,而是更關注自家的損失能不能挽回。
此次叛軍為禍的三吳之地,為衣冠南渡的北方士族和根深蒂固的江東豪族所共有,所以這日的朝會,各大世家是為戰後的分配問題而來。
見王、桓二人結束爭吵,吳郡朱氏的朱綽適時出言道:“如今叛亂初平,莊園被毀,正是需要重建的時候,既然孫泰都被招安了,再討論之前戰事的細節已經毫無必要。”
朱綽這話明顯是傾向王凝之了,畢竟自家的莊園是被王凝之奪回的,他做個順水人情,方便派人重新去接管莊園。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王凝之並沒有領情,而是開口道:“此次叛亂,起因是征召免奴為客者入伍。朝廷清查人口,免除他們的奴籍,本是好事,卻又不管他們的生計,這才留下禍端,所以平定叛亂隻是第一步,想要徹底解決問題,就得為這些樂屬分地。”
他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
分地,哪來的地?那不得從各大世家的手裡搶。
眾人互相交換了眼神,還是由朱綽說道:“王公這話恐怕不妥,若不是朝廷強行征召,這些人在各個莊園裡生活得好好的,如何就成禍端了?”
他說的是朝廷,但在場的誰不知道這事是司馬曜批準的,朱綽這是直接將鍋甩給禦座上的小皇帝了。
司馬曜淪為看客,已經備受煎熬,此刻還被臣子指責,麵色更難看了,一口牙都差點咬碎。
王凝之反問道:“朝廷既然免除了這些人的奴籍,就應該為他們的生計考慮,若還是在各家的莊園裡做個仆役部曲之類,那和仍在奴籍有什麼區彆?”
朱綽見王凝之沒有鬆口的意思,索性挑明道:“江東可不比中原,哪來那麼多閒置或者未開墾的土地分給他們?”
王凝之也不含糊,果斷道:“按朝廷頒布的占田令,收回世家官吏多占的土地,分給樂屬。”
之前的土斷,對於世家大族占據的莊園,不論超出限定麵積多少,朝廷還是給予了認可,目的是為了防止他們逃稅。
王凝之這話一出,大殿內轟的一下炸了,滿是竊竊私語聲。
真要按占田令,一品官都隻能占五十頃,算上蔭親屬、蔭門客的那些福利,也遠遠比不上現在的莊園麵積。
丈量土地、清理藏匿流民,隻能說是從世家手裡奪食,可嚴格按占田令清算,那就是砸了世家的鍋。
朱綽不滿道:“王公這話未免不妥,占田令從中朝到今日,早已是名存實亡,總不能憑這樣的律令,就要求我們放棄祖輩傳下來的田產。”
王凝之早有準備,說道:“先前按戶交稅,江東多是藏匿土地和流民的,後來改為按地交稅,江東又全是拖欠的,如此富庶的江東之地,皇宮卻狹小破敗,連京城的城郭還是竹籬笆,諸位不覺得羞愧嗎?”
成帝鹹和五年,因為南渡的流民根本占不到土地,隻得依附於世家生存,導致朝廷戶籍減少,財政收入銳減,於是朝廷將按戶收稅改為了按地收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