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也從化妝間裡出來時,大廳裡的燈光已經徹底暗了下去,稀薄的光亮,大概也就隻夠人看清腳下的路。
她披著黎璟的外套,循著光照來的方向向前走。
除了前排有一些領導的固定席位,其他的位置並不固定,不過此刻前排也已經沒有了位置,光線太暗,不方便再尋找空位,原也便乾脆找了個不會擋到彆人的台階邊緣處站定了。
所有的光都聚集在舞台上,聚焦在舞台上的一個人身上。
四處昏暗,隻有一個方位亮著光,那似乎也沒有彆的地方可以看。
人海茫茫,任憑燈光再亮,距離相隔,原也也看不清黎璟的表情。她隻能看到他端坐在鋼琴之前挺直的脊背,目光偶爾順著他手腕抬起的動作流到他的指尖,靈活的起高又落下。
原也不懂音樂,也聽不出來黎璟在彈什麼曲子。可很多音樂並不是隻有懂音樂的人才能聽得懂,樂曲本來就是給所有人聽的。
音樂是情感的外化,言語無法傳遞的,或許隻要一首曲子就可以完全表達。
音符肆意飛舞,春日裡自由無邊的風,夏夜中清亮悠長的蟬鳴,甚至還有…年少時微妙的、無言的愛戀,都在黑白琴鍵的起起落落之間,順著他的指尖傾泄出來。
原也懷疑是自己實在是無知,不然怎麼會往這麼奇怪的方向想。可視線卻控製不住,就像那種本能的會向著光追去的飛蟲一樣,飄到了聚光燈下。
黎璟垂眸盯著自己的手,這首曲子他之前在琴房裡已經練了無數遍,哪怕僅憑肌肉記憶,他也一樣可以流暢的、一點錯誤都沒有的把它彈奏出來,所以現在自然也是這樣的。
行雲流水,駕輕就熟,絕對可以得到大家驚歎的目光和鋼琴老師的誇讚。
可是他原本想要的,並不是炫技。
黎璟側眸望向席下的人群,真可惜,他並不知道原也的位置在哪,虛虛掃過一眼,台下都是他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麵孔。
可唯獨沒有原也。
當然,就算他知道原也在哪,她此刻也未必會在,與其看到一個空蕩蕩的椅子,根本找不到人會不會還算是一個更好一點的結果。
嗬…黎璟在心底笑了一聲,最後一個音節在指尖重重落下。
真是白練了這麼多天。
他站起身,微笑著在掌聲中對著台下優雅致謝。
下了台,他的笑容立刻收斂了起來。
九點多了呢。
黎璟看了下手表,忽然覺得有點疲憊,想乾的事沒乾成,倒是往相反的方向跑了十幾裡遠。他也懶得再去管其他,通知了一下部門的人,就順著台階往禮堂出口的方向走去。
剛從最亮的地方出來,黎璟的眼睛還沒有適應黑暗,況且他此刻心不在焉,幾種因素交疊之下,撞到人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
“抱歉…”
黎璟往後退了一步,說了一聲抱歉以後就自然的繞到了台階的另一邊,打算繞過去。
“黎璟。”
黎璟腳步一頓。
“你的外套。”黎璟扭過頭,原也的容顏在黑暗中模糊成一片,隻有聲音無比清晰,“我怎麼還你?”
原…原也?
“…你沒走嗎?”他有些怔愣。
“走去哪裡?”原也有些奇怪的反問,“不是你叫我來參加晚會的嗎?”
雖然剛才兩個人之間似乎鬨得有些不愉快,但也還沒到那種甩手一走了之的程度。
回憶起剛才的事,原也也有些尷尬,下意識岔開話題,有些沒話找話道,“所以你是特意邀請我來看你的表演嗎?”
“我看到了,也聽到了,你彈的很好聽。”
“…你跟我出來。”
黎璟盯著原也看了好一會兒,沒說話,忽然抓住了原也的手,拽著人就往外走了過去。
夜明星稀,白日裡剛下過一陣雨,空氣裡並沒有夏末秋初的悶熱,甚至有一絲微微的涼,夾雜著還沒有完全散去的潮氣。
禮堂外沒幾個人,蟲鳴陣陣,擾得黎璟的情緒更加紛繁雜亂。
“你一直在嗎?”黎璟直直地看著原也的眼睛問,又掃到她身上那件熟悉的外套,“從我上台開始就在嗎?”
“沒有。”原也誠實地回答,“我出來的時候,你已經在台上了,我隻聽到了大概一半。”
“那你…”知道我在表達什麼嗎?
黎璟下意識要追問,忽然又意識到她們現在的關係好像沒有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