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飯店門,風裹著胡同裡的土味更涼了些。
徐桂花剛攏好襯衫領口,就瞥見斜對過牆根下倚著個穿灰布短打的男人——頭發亂蓬蓬的,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小臂上幾道淺疤,正衝她擠眉弄眼。
她心裡“咯噔”一下,這不是以前常去“班子”找她的熟客老疤嗎?
指尖無意識攥緊了辮梢的綢帶,可臉上卻先堆起慣有的柔媚,眼尾輕輕一挑,悄無聲息拋了個媚眼過去。
那眼神快得像陣風,剛落就想起身邊還跟著閻解成,後背瞬間冒了點汗,趕緊轉頭去瞅——
還好,閻解成正低頭摸著口袋,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嘴裡還念念有詞,八成是又在心疼剛花出去的八毛五,壓根沒注意到牆根下的動靜。
老疤倒也懂事,見她身邊跟著個穿中山裝的男人,眼裡的輕佻收了收,隻衝她咧嘴笑了笑,手在嘴邊比了個“懂了”的手勢。
轉身靠回牆根,掏出煙卷自顧自點上,沒再往前湊。
徐桂花這才鬆了口氣,故意加快兩步走到閻解成前頭,聲音軟乎乎的:“解成哥,咱快些走吧,彆真耽誤了電影開場。”
說著,還回頭衝他笑了笑,眼尾的水光又亮了起來,仿佛剛才那瞬間的慌亂,不過是風吹亂了頭發。
風裹著胡同裡的涼氣往衣領裡鑽,閻解成縮了縮脖子,下意識把中山裝的扣子又扣緊一顆——這衣裳雖說不合身,倒也能擋點風。
徐桂花走在前麵,深綠色的辮梢晃得他眼暈,剛吃下去的窩頭在胃裡墜得慌,一想到接下來要花的錢,心口更是像被誰攥著似的,發緊發疼。
大華影院離國營飯店不算遠,拐過兩個胡同就到了。
還沒走近,就瞧見門口攢著不少人,有穿工裝的工人,有挎著布包的姑娘,還有帶著孩子的夫妻,鬨哄哄的聲浪裹著爆米花的甜香飄過來。
閻解成心裡“咯噔”一下,這麼些人,怕是要排隊等很久了。
果不其然,售票窗口前排了長長的隊,窗口上貼著張紅紙,用毛筆寫著“《南征北戰》重映場:樓下正座三毛五,樓上散座三毛”,字寫得遒勁,看在閻解成眼裡卻跟刀子似的,每一個字都在往他口袋裡勾錢。
徐桂花拉了拉他的胳膊,聲音軟乎乎的:“解成哥,你看這人多的,咱得趕緊排隊,不然真沒好位置了。”
說著,還故意往他身邊湊了湊,胳膊肘輕輕蹭過他的胳膊,帶著點姑娘家的體溫。
閻解成被這一下蹭得心裡發飄,剛冒出來的肉疼勁兒散了大半,硬著頭皮往隊伍尾端走:“沒事,咱排著,肯定能有座兒。”
話雖這麼說,手卻不自覺地摸了摸口袋裡的錢,指尖捏著那幾張皺巴巴的毛票,指腹都泛了白。
好不容易挪到窗口前,售票員是個中年大姐,頭也不抬地問:“要啥座?幾張?”
“兩……兩張樓下正座。”閻解成咽了口唾沫,聲音都有點發顫。
他原本還想跟徐桂花商量著買樓上散座,能省一毛錢,可話到嘴邊,瞥見徐桂花亮晶晶的眼睛,又把話咽了回去——總不能讓姑娘覺得自己連張好票都舍不得買。
售票員“啪”地從窗口遞出兩張粉票,又伸出手:“七毛。”
閻解成從口袋裡摸錢的動作慢得像蝸牛,一張五毛的,兩張一毛的,數了兩遍才遞過去。
看著錢被售票員收走,他心裡像被剜了一塊似的,疼得直抽抽——這七毛錢,夠他在廠裡食堂買半個月的午飯,頓頓都能就著鹹菜吃倆窩頭!
徐桂花接過電影票,指尖捏著票角晃了晃,眼尾彎成了月牙:“解成哥,你真好!我聽說樓下正座視野最好。”
說著,還踮起腳尖往影院門廳瞅了瞅,“哎,你看,小賣部那兒人不多,咱去買瓜子吧?”
閻解成剛平複下去的肉疼又湧了上來,剛想開口說“要不彆買了,影院裡嗑瓜子吵得慌”,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湧來的人群推了一下。
徐桂花“哎呀”一聲,順勢往他身上靠過來,豐滿的胸脯正好貼在他胳膊上,軟乎乎的觸感像電流似的,瞬間竄遍他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