鱗語沉舟
蕭凡把最後一塊礁石歸位時,比目魚的影子正貼在新砌的防波堤上。灰褐相間的斑紋在夕陽裡泛著金屬光澤,尾鰭掃過的水痕裡,浮出片碎木片——是今早從沉船殘骸裡撈出來的,鬆木紋理間嵌著半枚銅釘,釘帽上刻著個模糊的“戍”字。
“又來尋寶?”他笑著踢了踢水麵。這比目魚跟著他三天了,從他第一天來清理沉船遺址就沒離開過。它左眼旁有道淺疤,遊動時總愛歪著頭,像在打量他手裡的工具。此刻它突然沉下水,再浮起時,嘴裡叼著根鏽跡斑斑的銅鏈,鏈環上纏著幾縷深青色的絲線。
銅鏈被放進標本盒時,盒蓋的玻璃突然映出片暗礁。那是張隱藏在防波堤陰影裡的礁石群輪廓,形狀竟與銅鏈展開的弧度完全吻合。蕭凡想起昨天在船艙夾層裡發現的航海圖,圖上用朱砂圈著片無名礁區,旁邊批注著行小字:“鱗語引航,戍時即發”。
“是道光年間的巡海艇。”守燈塔的老鄭扛著工具包走過,包上掛著個褪色的荷包,繡著條比目魚,魚嘴裡銜著枚銅錢,“縣誌裡記過,艇長姓秦,總愛把比目魚的鱗片串成手鏈,說能聽懂魚說話。”
比目魚突然躍出水麵,撞向老鄭的荷包。荷包裡滾出枚銅錢,邊緣已經磨平,背麵的紋路卻與銅鏈的鏈環完美咬合。蕭凡湊近看,銅錢中央的方孔裡,卡著片半透明的銀鱗,鱗麵上的紋路在陽光下展開,竟組成個微型羅盤,指針正指著沉船殘骸的方向。
潮水漲至堤岸第三級台階時,比目魚開始往深海遊。它遊遊停停,每停一處就用尾鰭拍打水麵,激起的浪花裡總混著些細小的碎片——瓷片、銅屑、甚至還有半片繡著“秦”字的布角。蕭凡跟著這些碎片往沉船深處走,腳下的淤泥越來越軟,偶爾能踢到些長條形的硬物,像是被海水泡脹的木箱。
船艙的主艙門卡著塊斷裂的桅杆。比目魚用吻部抵住桅杆的裂縫,蕭凡伸手去推,指尖突然觸到片光滑的木麵——是個嵌在艙壁裡的暗格,暗格裡躺著個上了鎖的鐵盒,鎖孔的形狀,恰似那枚銅錢的方孔。
銅錢插進鎖孔的瞬間,鐵盒發出“哢噠”輕響。盒裡鋪著層深青色絲綢,絲綢上整齊碼著十二片比目魚鱗片,每片鱗的背麵都用朱砂寫著個字,連起來是“潮來鱗動,戍衛海疆”。絲綢的角落,還裹著枚銀質徽章,徽章上的海浪紋裡,藏著條極小的比目魚,魚眼處鑲著顆藍寶石。
“這是秦艇長的信物。”老鄭的聲音有些發顫,他從工具包夾層裡掏出張泛黃的紙,是張船員名冊,名冊最後一頁畫著條比目魚,魚腹處標著十二處暗礁的位置,“當年這艇是負責巡查近海暗礁的,十二片鱗對應十二個船員,每次出航前,秦艇長都會讓他們各帶一片鱗。”
比目魚突然圍著鐵盒轉圈。它用尾鰭掃過鱗片,朱砂字在月光下亮起,映得艙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蕭凡發現那些影子的形狀正在變化,漸漸組成十二個模糊的人形,人形的手中都握著片鱗,朝著暗格的方向微微躬身,像在完成某種儀式。
“他們是在等鱗歸位。”蕭凡把十二片鱗按順序拚在艙壁上,鱗片的邊緣突然滲出金色液體,在壁上織出張完整的海圖,海圖上的暗礁標記旁,都多了個小小的船錨圖案,“秦艇長當年肯定是發現了新的暗礁群,才把海圖藏在鱗片裡。”
鐵盒底層突然彈出個夾層。裡麵是卷用油布裹著的日誌,最後一頁寫著:“戍時三刻,發現黑礁群,鱗語示警,然艇漏難返,留鱗為引,待後來者補圖。”字跡的末端,畫著條比目魚,左眼旁有個極小的疤,正對著日誌的裝訂線,像在標記某個秘密。
比目魚突然咬住蕭凡的褲腳,往艙外拖。他跟著來到甲板時,正看見老鄭在用對講機喊話,燈塔的探照燈突然轉向沉船,光柱在海麵織出條銀色的航道,航道的儘頭,十二片比目魚的鱗影正浮在水麵,組成個閃爍的航標。
“海事局的勘測船明天就到。”老鄭把銀徽章彆在蕭凡胸前,“這些鱗片記錄的暗礁位置,能讓這片海域少沉多少船。”比目魚突然往深海遊去,遊出不遠又停下,回頭望著他們,尾鰭劃出的水痕在月光下連成條線,像在說“再見”。
蕭凡站在防波堤上,看著比目魚的影子消失在浪濤裡。口袋裡的銅錢微微發燙,他掏出來看,方孔裡的銀鱗不知何時多了道月牙形的痕,和那比目魚的疤一模一樣。遠處的燈塔還在閃爍,光柱掃過海麵時,總能照到些銀灰色的影子,像無數遊動的鱗片,在守護著這片被重新標記的海疆。
第二天清晨,勘測隊在沉船暗格處發現了個意外收獲——十二片鱗片拚合的海圖中心,藏著枚比目魚形狀的鑰匙,能打開秦艇長當年留在燈塔的儲物箱。箱裡除了更詳細的暗礁勘測記錄,還有個小小的木刻,刻著條比目魚,魚嘴裡銜著枚銅錢,銅錢的方孔裡,嵌著顆亮晶晶的藍寶石,像極了昨夜那比目魚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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