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信箋
比目魚的尾鰭在灘塗劃出第三道弧線時,蕭凡正蹲在防波堤下拆漂流瓶。玻璃瓶身上結著層青灰色的鹽霜,瓶塞裡塞著團浸透海水的棉線,解開棉線,張泛黃的紙卷滾落出來,紙上畫著條比目魚,魚腹處用朱砂點著個小小的圓點。
“又是‘老相識’的手筆?”他把紙卷塞進防水袋。這是本月撿到的第三個同款漂流瓶,前兩個的紙卷上,比目魚的腹點分彆出現在燈塔和沉船殘骸的位置。此刻,條銀灰色的比目魚正貼著他的膠鞋遊動,左眼旁的月牙疤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正是紙卷上畫的那尾。
防波堤的裂縫裡突然傳來“哢啦”聲。比目魚猛地紮進裂縫,蕭凡跟著伸手去掏,指尖觸到片冰涼的金屬,拽出來一看,是塊鏽蝕的黃銅牌,牌上刻著“望潮號”三個字,邊緣還粘著幾縷銀灰色的纖維,質地與比目魚的背鰭絨毛一模一樣。
“是民國的緝私船。”修船鋪的李伯扛著桐油桶走過,桶沿掛著個缺角的銅鈴,“我爺爺當年在船上當輪機長,說船長姓顧,總愛把比目魚養在艙底的玻璃缸裡,說它們能預報暗湧。”銅鈴晃了晃,響聲裡,比目魚突然朝著碼頭方向遊去,尾鰭掃過的沙地上,留下串細密的圓點,與紙卷上的朱砂點如出一轍。
碼頭的舊吊橋下,比目魚停在片積水處。積水倒映著吊橋的鐵索,索鏈的陰影在水麵組成個扭曲的五角星——那是紙卷背麵的暗紋。蕭凡蹲下身,發現積水底下埋著個木盒,盒蓋的縫隙裡,露出半截褪色的紅綢,綢子上繡著的比目魚,嘴裡銜著枚小小的銅鑰匙。
“顧船長的妻子是繡娘。”李伯用螺絲刀撬開木盒,裡麵鋪著層防潮的油紙,油紙下是本燙金賬簿,賬簿的夾頁裡,夾著片比目魚的鱗,鱗麵上用針尖刻著行小字:“初七潮至,攜箋者當識”。他指著賬簿上的日期,“民國二十七年七月初七,‘望潮號’在這附近追緝走私船,後來就沒回來,隻漂回些零碎的物件。”
比目魚突然用吻部頂開賬簿。賬簿的最後一頁,畫著張簡易海圖,圖上的暗礁標記處,都貼著片銀灰鱗片。蕭凡數了數,正好七片,第七片鱗的背麵,粘著個極小的紙團,展開來,是幅微型的航線圖,航線的終點處,畫著個小小的燈塔,塔尖標著個“七”字。
“是七號碼頭的舊燈塔。”李伯突然想起什麼,“我爺爺說,那燈塔裡有個秘密儲藏室,鑰匙是顧船長親手做的,形狀像條比目魚。”話音未落,比目魚突然躍出水麵,撞向蕭凡的口袋,防水袋裡的紙卷掉出來,被風一吹,竟自動舒展開,與海圖上的航線完美重合。
潮水漫過腳踝時,他們趕到七號碼頭。廢棄的燈塔爬滿野藤,比目魚停在塔基的裂縫前,用尾鰭拍打著塊鬆動的磚石。蕭凡搬開磚石,露出個鑰匙孔,形狀果然是條躍起的比目魚。他掏出紅綢上的銅鑰匙,鑰匙插進的瞬間,塔內傳來“轟隆”聲,底層的石壁緩緩移開,露出個黑黢黢的儲藏室。
儲藏室的貨架上,擺滿了密封的陶罐。每個罐口都貼著片比目魚鱗,最裡麵的陶罐旁,放著個玻璃缸,缸裡的海水早已蒸發,隻剩下層銀灰色的鱗片,拚出個完整的“安”字。缸底壓著封信,信封上的字跡被潮氣浸得模糊,收信人處寫著“妻安啟”。
“是顧船長留給妻子的。”李伯展開信紙,上麵畫著條比目魚,魚腹處的圓點連成條線,終點是座小小的宅院,“他說要是自己回不來,就讓能看懂鱗語的人,把這些走私賬本交給海防隊,罐子裡的,是他攢下的安家錢。”比目魚突然跳進空玻璃缸,用身體蹭著那些鱗片,月牙疤在缸壁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像在點頭。
海防隊的人來運賬本時,夕陽正漫過燈塔的窗欞。蕭凡把最後一片比目魚鱗放進玻璃缸,缸裡的“安”字突然在餘暉裡亮起,那些銀灰鱗片竟開始滲出金色的光,在地麵拚出顧船長的虛影——他正蹲在玻璃缸前,用指尖輕輕點著比目魚的背鰭,嘴裡似乎在說著什麼。
比目魚突然朝著深海遊去。它遊出很遠,又回頭望了望燈塔,尾鰭掀起的浪花裡,浮出片新的鱗片,被海風卷著,輕輕落在蕭凡的掌心。鱗片的正麵,刻著個極小的“謝”字,背麵的紋路,與他最初撿到的漂流瓶紙卷,完美咬合。
三個月後,七號碼頭的燈塔被改造成紀念館。玻璃缸裡養著條新的比目魚,是蕭凡從附近海域找來的,左眼旁也有道月牙疤。每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燈塔,它總會貼著缸壁遊動,背鰭的影子在牆上組成串圓點,像在續寫那些未完的潮信箋,告訴每個來訪的人:有些約定,海浪衝不散,時光磨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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