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晶錄·雙脈合
蘇明遠的船靠岸時，鹽田村正飄著淡淡的鹵霜草香。他站在船頭，望著曬鹽場上連片的竹架——架上掛著的鹽晶在晨光裡泛著虹彩，有熟悉的草木紋，也有新添的海浪紋，像把鹽田村的暖與海邊的涼揉在了一起。蕭凡和陳禾早等在碼頭，手裡捧著個棗木盒，裡麵裝著用海鹵和村鹵混合培育的鹽晶，晶麵一半泛褐、一半透白，是特意為他準備的“雙脈晶”。
“蕭小哥，陳禾姑娘，彆來無恙！”蘇明遠跳上岸，手裡提著個沉甸甸的木箱，“我帶了新燒的瓷器坯子，還有蘇州官窯的釉料，咱們試試在鹽晶上掛釉，定能讓擺件更雅致。”他打開木箱，裡麵整齊碼著白瓷梅瓶、青瓷圓盤，釉料則裝在描金瓷罐裡，透著細膩的光澤。
幾人往作坊走，路過新建成的“脈水實驗室”時，蘇明遠停下了腳步。實驗室的木窗敞開著，裡麵擺著三排陶甕，分彆貼著“村鹵”“海鹵”“混合鹵”的標簽，牆上掛著陳禾畫的脈水分布圖，桌上的鹽度儀還亮著屏幕。“這實驗室雖小，卻藏著大學問啊！”蘇明遠摸著牆上的分布圖，“我在蘇州也有個瓷窯實驗室，卻沒這般貼近自然——你們連鹵霜草都種在窗台上，倒讓儀器沾了草木氣。”
蕭凡笑著點頭：“之前在海邊跟林伯學的，脈水要順自然，實驗也得順著來。你看這窗台上的鹵霜草，根須都伸進了陶甕的縫隙，說不定草汁正悄悄滲進鹵水裡，幫咱們養晶呢。”
進了作坊，蘇明遠迫不及待要試“雙脈晶掛釉”。他先取來一個白瓷梅瓶，蕭凡則從實驗室裡端來混合鹵——是按村鹵七成、海鹵三成的比例調的，裡麵還加了點紫果汁。“先讓鹽晶在瓷瓶上長一層薄霜，再掛釉，這樣釉色能順著晶紋走，不會蓋住紋路。”蕭凡說著，將裹了鹵油的銅絲纏在瓷瓶上，再把瓷瓶放進混合鹵裡。
蘇明遠蹲在旁邊，手裡拿著小毛刷，仔細觀察銅絲的變化：“我之前試過在瓷器上直接掛釉，總覺得少點靈氣，現在加了鹽晶，倒像是給瓷器添了魂。”陳禾則在筆記本上記錄著時間、鹵水溫度，還特意畫了瓷瓶和銅絲的位置圖，怕後續實驗出了偏差，能順著記錄找原因。
接下來的三日，三人幾乎都泡在作坊和實驗室裡。蘇明遠研究釉料的濃度，蕭凡調整鹵水的比例，陳禾則負責記錄和觀察。第一日傍晚，瓷瓶上的鹽晶剛長出細霜，蘇明遠就試著掛了層淡青釉，結果釉料太稠，把晶霜蓋得嚴嚴實實。“是我急了。”他擦了擦瓷瓶上的釉料，“得等鹽晶長到半透，再掛薄釉才行。”
第二日，蕭凡把混合鹵裡的海鹵比例降到兩成，又往裡麵加了點棗花蜜。“海鹵太烈，減點比例讓晶形更穩，花蜜能讓晶麵更潤，掛釉時不容易裂。”到了傍晚，瓷瓶上的鹽晶果然長得分明，淡褐與透白的紋路交錯，像在瓷瓶上織了層網。蘇明遠這次調了極薄的淡青釉，用軟毛刷輕輕掃在鹽晶上，釉料順著晶紋流淌，竟在紋路邊緣暈出淡淡的青霧，好看得緊。
“成了！”三人異口同聲。陳禾趕緊拿出放大鏡，鹽晶沒裂，釉料也沒蓋住紋路，反而讓晶麵多了層溫潤的光。蘇明遠捧著瓷瓶，笑得合不攏嘴：“這‘雙脈釉晶’，比我預想的還好！送到京城，定能讓娘娘們眼前一亮。”
可沒等幾人高興多久，新的問題就來了。第三日清晨，陳禾去作坊查看瓷瓶時，發現掛釉的鹽晶邊緣竟出現了細小的剝落——釉層與鹽晶沒粘牢，夜裡溫度降了，就脫了層皮。
“是釉料和鹽晶的‘性子’沒合住。”蕭凡摸著剝落的釉層，眉頭皺了起來，“鹽晶是活的，會隨溫度變，釉料是死的，凝了就不動，得找個能讓它們‘認親’的東西。”
蘇明遠也犯了難，他掏出隨身攜帶的瓷窯筆記，翻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法子。陳禾看著兩人愁眉苦臉的樣子，忽然想起林伯說的“潮信養鹵”，又想起爺爺筆記裡的“草木粘釉”——裡麵寫著“以蘆葦汁調釉，可使釉附於晶，隨晶而變”。她趕緊翻開筆記本，指著那頁給兩人看。
“蘆葦汁？”蕭凡眼睛一亮，“海邊的蘆葦汁有韌性，說不定能當‘粘合劑’！”蘇明遠也來了精神：“我在瓷窯裡試過用草木汁調釉，隻是沒試過蘆葦汁，咱們趕緊試試！”
三人立刻行動。蕭凡去曬鹽場的水邊割了些蘆葦——是上次從海邊帶回來的籽種的，已經長得半人高；蘇明遠負責榨取蘆葦汁，他把蘆葦葉切碎，用紗布擠出翠綠的汁液；陳禾則在旁邊調配比例，把蘆葦汁按一成的量兌進淡青釉裡，攪拌得均勻透亮。
這次，他們選了個青瓷圓盤做底。蕭凡先讓鹽晶在圓盤上長了兩日，等晶紋穩定後，蘇明遠用摻了蘆葦汁的釉料輕輕掛在晶麵上。陳禾則把圓盤放進實驗室的恒溫箱——是蕭凡特意改造的，能模擬海邊的溫度變化，測試鹽晶和釉料的耐溫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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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日子裡，蘇明遠跟著蕭凡去鹽田取樣，又去後山看暖泉鹵池。在暖泉邊，他發現池邊的石頭上竟也長著細小的鹽晶，顏色偏暖黃，與池裡的鹽晶截然不同。“這是暖泉的礦物質滲進石頭裡，慢慢長出來的。”蕭凡指著石上的鹽晶，“要是把這種‘石生晶’磨成粉，摻進釉料裡，說不定能讓釉色更特彆。”
蘇明遠立刻來了興趣，他小心翼翼地刮下石上的鹽晶，裝進小瓷瓶裡。“回去我就試試，把石生晶粉兌進釉料，再配上海邊的蘆葦汁，說不定能做出‘三色釉晶’。”
三日後果然沒讓人失望。恒溫箱裡的青瓷圓盤取出來時，鹽晶與釉料牢牢粘在一起，用手摸也沒剝落，釉色順著晶紋暈開，淡青裡透著晶的白與褐，連蘇明遠都忍不住感歎：“這才是真正的‘雙脈合’啊！脈水養晶，草木養釉，晶與釉又互相養著，少一樣都不成。”
這天晚上，村裡辦了場小宴，慶祝“雙脈釉晶”研製成功。阿伯殺了自家養的雞，張嬸做了棗花蜜糕，蕭晚則把新做的淡鹽撒在菜裡，連蘇明遠都忍不住多吃了兩碗飯。席間，蘇明遠說起要在蘇州辦“鹽晶瓷器展”，想讓蕭凡和陳禾一起去，把鹽田村的脈水故事講給更多人聽。
“我還想在展會上設個‘脈水實驗室’展區，把你們的陶甕、鹽度儀都搬過去，再讓蘇州的匠人看看，好手藝是怎麼跟著脈水長出來的。”蘇明遠喝了口棗酒，眼裡滿是期待，“說不定還能引來更多人研究脈水，到時候咱們就能集齊各地的鹵樣本，培育出更多樣的鹽晶。”
蕭凡和陳禾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讚同。陳禾在蕭凡手心寫：“帶上林伯的潮信圖，帶上村裡的鹵霜草籽，讓蘇州人也知道，鹽晶不是憑空長的，是脈水和人心一起養的。”
出發去蘇州前，蕭凡把實驗室的事托付給了阿伯和幾個年輕小夥。他給每人發了本簡易的記錄冊，上麵畫著取樣步驟和觀察要點：“每天按潮信圖的時間取鹵水，記好溫度和鹽度，要是鹽晶有變化，就畫在冊子上，等我們回來一起研究。”
蕭晚則把曬好的鹵霜草乾和棗花蜜裝了滿滿兩大包，塞進蕭凡的背包：“哥，陳禾姐，要是在蘇州想村裡的味了，就用草乾泡點茶，加點花蜜，跟在家裡一樣。”
蘇州的“鹽晶瓷器展”辦得格外熱鬨。展區裡，“雙脈釉晶”“石生晶釉”“海骨鹽瓷”一字排開，引得觀眾陣陣驚歎。蕭凡和陳禾在“脈水實驗室”展區，用陶甕演示鹽晶生長過程，蘇明遠則在旁邊講解釉料的調配，偶爾還會請觀眾嘗一嘗淡鹽和海骨鹽。
有個來自京城的珠寶商人，看到“雙脈晶”後，當即找到蕭凡：“蕭小哥，我能不能用你的鹽晶做珠寶？比如把鹽晶嵌在銀飾上，做成項鏈、耳環，定能受姑娘們喜歡。”
蕭凡有些意外，陳禾卻在旁邊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遞過一本新的筆記本——上麵畫著鹽晶項鏈的圖樣，是她昨晚剛畫的。“可以試試。”蕭凡點頭，“但鹽晶怕潮怕撞，得用棗木做盒，再用鹵霜草絮裹著，才能保證它不裂不變。”
商人欣然同意，當場訂了五十套鹽晶銀飾，還說要派匠人來鹽田村學習鹽晶培育。蘇明遠笑著拍了拍蕭凡的肩：“你看，脈水的智慧不僅能養晶，還能連起各行各業，這才是最難得的。”
展會快結束時，林伯竟拄著拐杖來了。他手裡拿著個陶碗，碗裡裝著新煉的海骨鹽：“我聽村裡的小夥說你們在辦展，就想來看看。這是按你教的法子煉的，比以前的更純，給你們帶點嘗嘗。”
蕭凡趕緊接過陶碗，給林伯倒了杯棗花蜜茶。幾人坐在展區的角落，林伯看著展台上的鹽晶瓷器，又看了看蕭凡手裡的記錄冊，笑著說：“以前總覺得海是海，村是村，現在才知道，脈水是連在一起的，你們把村裡的脈水帶到蘇州，又把蘇州的釉料帶回村裡，這才是真正的‘生生不息’。”
陳禾在筆記本上寫下林伯的話，又畫了幅小畫：展台上的鹽晶瓷器泛著光，蕭凡、蘇明遠、林伯圍坐在一起，手裡捧著陶碗，遠處的觀眾正對著“脈水實驗室”的陶甕指指點點，眼裡滿是好奇。
從蘇州回來後，蕭凡和陳禾把展會的經曆整理成筆記，還把珠寶商人訂的鹽晶銀飾樣式畫了出來，交給村裡的銀匠學習。實驗室裡，新添了“珠寶鹽晶”培育區，陶甕裡的鹵水按新的比例調配，銅絲則彎成了小巧的花瓣、葉片形狀。
蘇明遠也時常寄來新的釉料和瓷器坯子，有時還會附上蘇州匠人的疑問，蕭凡都會認真回複，偶爾還會寄去鹵水樣本，讓他們在蘇州的瓷窯裡試種鹽晶。
這天，蕭凡和陳禾坐在實驗室裡，看著新培育的“珠寶鹽晶”——晶麵透亮，形狀小巧，正好能嵌進銀飾裡。陳禾在蕭凡手心寫：“下次，咱們去山裡看看吧，說不定山裡的脈水，能長出帶木紋的鹽晶。”
蕭凡握住她的手，望向窗外的鹽田。暖泉鹵池冒著熱氣，竹架上的鹽晶泛著虹彩，實驗室的屏幕上，各地的鹵水樣本數據正不斷更新。他知道，關於脈水和鹽晶的研究，永遠沒有儘頭，但隻要他們一起，跟著脈水的腳步，就一定能找到更多藏在自然裡的智慧，讓鹽晶的光，照亮更多人的日子。
陳禾的筆記本攤在桌上，最後一頁畫著一條蜿蜒的脈水，從鹽田村的鹵池出發，流過海邊的灘塗，穿過蘇州的瓷窯，一直往山裡延伸，脈水兩岸，長滿了鹵霜草，結滿了各式各樣的鹽晶，像一串永遠不會熄滅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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