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木牌
雨絲裹著草木潮氣漫進祠堂時，葉知瀾正蹲在石階上，指尖摩挲著新刻的木牌。鬆木紋理裡還嵌著細碎的綠苔，“雨林守護站”五個字刻得不算規整，卻在雨裡泛著溫潤的光，牌角處歪歪扭扭的蜜蜂圖案，是她去年教阿傑刻的——那時阿傑還攥著柴刀，說蜜蜂蜇人，不如砍樹來得實在。
“葉老師，您看這樣成不？”李叔扛著鋤頭走過來，褲腳沾著泥點，卻笑得眼睛眯成縫，“村裡湊了賣茶的錢，把祠堂漏雨的瓦換了，梁也加固了，以後你們來村裡，不用總在臨時棚子擠著了。”
葉知瀾抬頭時，雨剛好小了些。祠堂朱紅的木門敞開著，裡麵擺著兩張舊木桌，桌上整整齊齊疊著曬乾的石斛葉，牆角堆著幾罐封裝好的茶，標簽是蕭凡寫的“雨林生態茶”，字跡清雋。她想起去年第一次來，這祠堂還漏著雨，蛛網掛在梁上，村民們圍在門口，看她和蕭凡的眼神裡滿是懷疑，有人低聲說“城裡來的研究員，怕是來折騰一陣就走”。
“太成了。”葉知瀾起身，把木牌遞給李叔，“掛在門楣上吧，以後這裡就是咱們的據點。”
李叔應著，踩著梯子往上掛木牌。鬆木與潮濕空氣相撞，散發出淡淡的香氣，葉知瀾望著那蜜蜂圖案，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見蕭凡提著采樣箱走來，褲腳卷到膝蓋，小腿上沾著草汁。
“剛去後山看了石斛，新抽的芽長勢不錯。”蕭凡把采樣箱放在石階上，目光落在門楣的木牌上，嘴角彎了彎，“比去年咱們畫的設計圖好看。”
葉知瀾“嗯”了一聲，指尖撚起一片落在石階上的石斛葉。去年這時，他們在蜜蜂保護站旁種的石斛剛開花，村民們卻嫌蜜蜂吵，有人偷偷把蜂箱挪到了山腳。直到後來，阿傑家的石斛因為蜜蜂授粉，產量比往年多了三成，他抱著裝滿石斛的竹筐跑到保護站，紅著臉說“葉老師，我錯了”，那時她才覺得，這雨林裡的改變，終於有了點盼頭。
雨徹底停了時，村口傳來汽車引擎聲。李叔從梯子上下來，探頭往村口望：“該是陳老板來了，說好了今天來收這季的茶。”
葉知瀾和蕭凡跟著李叔往村口走，路過阿傑家時，看見阿傑正蹲在院子裡，給蜂箱蓋防雨布。他看見兩人，直起身子揮了揮手，手腕上戴著的銀鐲子晃了晃——那是他用賣茶的第一筆錢，給妹妹買的。
“葉老師，蕭老師，你們去接陳老板啊？”阿傑笑著喊，“我這季的石斛葉都曬好了，等下就送過去。”
蕭凡點頭，目光掃過院子裡的蜂箱。去年阿傑還總說蜜蜂蜇人，現在卻每天早晚都來檢查蜂箱，連蜂箱上的編號都記得清清楚楚。葉知瀾忽然覺得，這雨林裡的改變，從來都不是她和蕭凡帶來的，而是村民們自己，一點點從懷疑到接納，從抗拒到守護。
村口的空地上，停著一輛白色的貨車。陳老板從車上下來，手裡拿著賬本，看見葉知瀾和蕭凡，立刻笑著迎上來：“葉老師，蕭老師，可算等著你們了。這季的茶品質比上季還好，我帶來的箱子怕是不夠裝。”
李叔把村民們召集過來，大家抱著裝滿茶的陶罐，圍在貨車旁。陳老板打開賬本，一筆一筆算著賬，念到誰家的名字，誰家就笑著接過錢，指尖捏著紙幣，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兜裡。
“李叔家，二十斤，四百塊。”陳老板念著，把錢遞給李叔。李叔接過錢，數了數，又把錢遞給身邊的阿傑：“阿傑，你把這錢拿去，給村裡的孩子們買些文具。”
阿傑愣了愣，隨即點頭：“好嘞，李叔。”
葉知瀾站在一旁，看著村民們臉上的笑容，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她想起去年第一次帶陳老板來村裡，村民們還躲在屋裡，不敢出來見人，生怕這是騙子。現在，他們卻敢主動圍上來，跟陳老板討價還價，說“下季的茶還要賣給你”。
蕭凡走到葉知瀾身邊，遞過來一瓶水：“在想什麼？”
葉知瀾接過水，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村口的老榕樹上。老榕樹的枝乾上，掛著幾個鳥窩，幾隻白鷺落在枝頭，嘰嘰喳喳地叫著。她想起去年來的時候，這老榕樹上還沒有鳥窩，村民們說“樹太高，鳥不敢來”。現在，不僅有了鳥窩，還有了蜜蜂，有了石斛，有了生態茶，有了守護站。
“在想，咱們是不是該給這老榕樹也掛個牌。”葉知瀾笑著說，“就叫‘雨林守望樹’。”
蕭凡點頭，目光落在門楣的木牌上：“好啊，下次來的時候，咱們一起刻。”
陳老板收完茶，準備開車離開時，忽然回頭對葉知瀾和蕭凡說：“葉老師，蕭老師，你們帶的這路子，比運木材穩多了。我跟我朋友說了，他們也想過來收茶，以後咱們可以長期合作。”
葉知瀾笑著點頭：“好啊，歡迎。”
貨車駛離村口時，村民們站在路邊揮手，阿傑抱著裝滿文具的袋子跑過來，笑著說：“葉老師，蕭老師，下次來的時候，我給你們泡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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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知瀾和蕭凡點頭，看著村民們漸漸走遠，身影消失在雨林的綠意裡。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門楣的木牌上，“雨林守護站”五個字在陽光下泛著光，牌角的蜜蜂圖案，像是要從木牌上飛出來，飛向那片鬱鬱蔥蔥的雨林。
蕭凡忽然握住葉知瀾的手，指尖帶著采樣箱的涼意，卻很溫暖。“走吧，”他說，“咱們去後山看看石斛。”
葉知瀾點頭，跟著蕭凡往後山走。雨林裡的空氣格外清新，草木的香氣裹著泥土的味道，沁人心脾。路邊的石斛開著淡紫色的花，蜜蜂在花叢中飛舞，發出嗡嗡的聲音。她想起去年第一次來後山，這裡還滿是砍樹的痕跡，現在，卻長滿了石斛，開滿了花，成了蜜蜂的家園，成了村民們的希望。
走到後山的石斛種植地時，蕭凡蹲下來，仔細觀察著新抽的芽。“長勢很好，”他說，“再過兩個月，就可以采摘了。”
葉知瀾蹲在蕭凡身邊，指尖輕輕拂過石斛的葉子。葉子上還沾著露珠，晶瑩剔透。她忽然覺得，這雨林裡的每一片葉子，每一朵花，每一隻蜜蜂，都是有生命的，都是值得守護的。
“蕭凡，”葉知瀾忽然說，“你說，咱們以後會不會一直在這裡？”
蕭凡抬頭，看著葉知瀾，眼神裡滿是溫柔：“會啊，隻要這裡還需要我們，我們就一直在這裡。”
葉知瀾笑了，靠在蕭凡的肩膀上。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他們身上，溫暖而明亮。她知道，這雨林裡的故事，還會繼續，還有很多的改變，等著他們一起去見證，一起去創造。
遠處的祠堂裡，傳來村民們的笑聲，夾雜著孩子們的嬉鬨聲。葉知瀾知道，那是最動聽的聲音，是雨林的聲音，是希望的聲音。她想起門楣上的木牌，想起牌角的蜜蜂圖案，想起村民們臉上的笑容，忽然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雨又開始下了，淅淅瀝瀝的，卻不再讓人覺得寒冷。葉知瀾和蕭凡坐在石斛種植地旁的石頭上，聽著雨林裡的聲音，看著遠處的祠堂，看著門楣上的木牌，心裡滿是溫暖。他們知道，這雨林，這村莊，這木牌，這蜜蜂，這石斛，這生態茶，還有這裡的人們，都會越來越好，都會在這片土地上，綻放出最美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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