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有準備，但看見幾十個人進了自家大門，陶芹還是嚇了一跳。
還好家裡孩子多，碗筷凳子之類的也多，堂屋寬敞，不然都沒地方坐。
沈青山下班後，先跟一群人去了國營飯店買菜，這才回的家。
陶芹沒問什麼事，隻是幫忙搬凳子、倒水、洗碗筷，之後就找借口去中院。
“媳婦，不好意思，我們確實有點事。”沈青山目露愧疚，“等他們走了，我再把事情跟你說。”
都到了國營飯店買菜卻不在那吃，這事情估計不好讓人聽見。
陶芹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菜色很豐盛，來的都是八級工，家裡條件都不錯，出手也大方。
老許喝了一口酒，很不是滋味：“我從年輕的時候就在這個廠子裡了，現在被人指著鼻子罵對廠子沒貢獻，我這心裡太不好受了。”
老張最是財迷：“他憑什麼扣我們的績效獎金，我要去告他，真把自己當成機械廠的皇帝了！”
“告不了，你彆想了。”老李搖頭，“我今天下午就去問了財務的老方。老方說，現在工資都是由國家統一管理和調控的，可績效獎金是廠子自己決定的。姓呂的心黑著呢，我們沒處說理去。”
“他娘的！”有人就罵道，“把老子惹急了，老子也走!”
沈青山跟那人碰了一杯：“彆說氣話了，要是想走，哪個廠子會不歡迎你，你怎麼到現在還不走？我們這批人，把一切都奉獻給了這裡，對這個機械廠，感情很深呐！今天大家聚一塊不容易，彆浪費時間罵人，想想該怎麼做吧。”
老牛脾氣挺好的，建議道：“要不我們直接跟呂書記提一下，開誠布公地說一下？”
老董不想：“跟他說沒用的，他就是一根筋，什麼事按照他的想法來才行，他才不會聽我們的。我們直接去工業部反映好了，大家一起去，不管好壞，去試一下唄。”
大家不說話了，去工業部是可以，但是去了之後呢？如果領導他們覺得是小題大做，告訴了姓呂的，那以後在廠子裡可怎麼混？
大家都是有孫輩的人，再過幾年就退休了，再去彆的廠子從頭適應，太費事。
商量來商量去，一群人最後也沒商量出個結果來，喝了一頓悶酒，稀稀拉拉回家去了。
陶芹坐在羅大媽家門口，見人走了才回了家。
隻見沈青山特彆鬱悶地坐在堂屋，她把手搭在沈青山肩膀上問：“到底什麼事啊，看把你們急的。”
“新來的那個呂書記太過分了，把我們的績效都停了。本來老董他們來，是想商量出一個辦法，結果大家罵歸罵，都不想做那個出頭鳥，今天算是白來了。”
沈青山自嘲地笑笑：“不說他們，我也不想出頭。大家要是願意一起，我願意的。可現在他們這個不得已，那個有緣由，我才沒那麼傻。他們顧及親人，我也有自己的小家。”
陶芹嗔了他一眼：“你們都多大歲數了，大部分跟你一樣，快退休了。你現在讓他們不管不顧地為了這事跟領導鬨，肯定不願意的呀。就說老董，家裡還有個癱瘓的兒子，兒媳婦就是看在老董是八級工的份上才願意嫁過來的，要是老董真被開除了，那兒子、兒媳不得鬨死？”
“理是這麼個理，可這心裡啊難受。我們是看著機械廠一點點做大、設施越來越完善。我可不想姓呂的把廠子搞壞。”沈青山搖搖頭，又喝了一碗黃酒。
不過沈青山他們的擔憂第二天就解除了。
機械廠是萬人大廠，盤根錯節，誰知道某個不起眼的工人又是哪個領導的親戚呢？
聽說，昨天晚上，呂書記的親戚就把他喊了過去，大罵一場，讓他低調做人，彆膽子比孫悟空都大，誰家書記一上任就要把員工的績效取消的？腦子不行就彆當這個書記。
呂書記被罵了一次，腦子終於會轉點彎了，知道這雲城機械廠不是之前那個千人小廠，這裡有背景的可太多了。
灰頭土臉地把績效重新給員工加回來，大家夥都在私下笑話他，呂書記臉上火辣辣的疼，但隻能裝作不知道，繼續保持他的威嚴。
很快，機械廠來了一個任務，加工一批出口的零件，給國家掙外彙。
沈青山收到樣品跟尺寸信息後就皺了眉：其中有個螺母尺寸標注是八毫米，可按照自己的經驗，應該是九毫米更為妥帖，不然太緊了，反而容易崩掉，影響機器整體的運行。
沈青山找了分管生產的樊副廠長，把問題跟他說了。
樊副廠長試了下，覺得沈青山說的不錯，就帶著沈青山去找了薛廠長，準備請薛廠長去跟甲方聯係一下，看是不是調整到九毫米。
這事就是件小事，廠裡也遇到過多次了，很多時候，廠裡的建議甲方都會接受。不接受也沒事，反正廠裡已經完成了通知義務，後續有什麼問題也怪不到他們頭上。
可這次，行不通了，因為呂書記不同意。
“你們真當自己這麼牛啊？人家都寫明了是八毫米，你們非得弄九毫米乾嘛！有什麼好問的，問錯了，讓外國人還以為往我們多不專業。都給我回去，不準去找薛廠長！”
當呂書記在路上看見樊副廠長帶著沈青山匆匆往薛廠長辦公室趕的時候，他就把兩人攔住，問清事情後，當即把兩人罵了一頓。
樊副廠長被罵的也有點火氣，想他當上副廠長後，就沒有人這麼劈頭蓋臉地罵過自己，還是在路上，當著員工的麵罵。
“呂書記，你不懂生產，這個要是我們不去做提醒，後麵出事了，我們還是得返工，而且可能會挨批。倒不如我們先問一問，更為保險。”
呂書記的臉更黑了，直接把樊副廠長手裡的螺母搶過來扔在地上：“彆跟我擺譜，老子也是在機械廠裡待過的，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我是你的領導，我現在命令你們回去乾活，不然有你們好果子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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