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石壁上的幽藍鬼火被龍息吹得東倒西歪,林默的鞋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他能清晰聽見背後傳來的鱗片摩擦聲——每一聲"沙沙"都像磨在他神經上的刀,混著龍爪碾碎石磚的"哢哢",在狹小空間裡炸出悶雷般的回響。
"蘇婉!
蘇婉!"他喉間腥甜,卻仍扯著嗓子喊。
前方轉角處那扇刻滿星圖的青銅門已露出半尺縫隙,門內透出的光裡,他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跪在鎖龍台前。
蘇婉的白大褂浸透血漬,左手背的星圖印記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暗紅紋路像被潮水卷走的沙畫,每退一分,她的指尖就多抖一分。
"在這兒!"她抬頭時,林默看見她眼下青黑如墨,睫毛上凝著血珠。
腳邊擺著七盞青銅燈,燈油裡泡著碎玉髓,正是韓無涯之前分給眾人的鎮邪之物。"我按古籍擺了北鬥燈陣,能暫時穩住困龍的怨氣......但隻能撐半柱香。"
林默踉蹌著撲過去,膝蓋撞在冰冷的石台上。
虎符貼著心口發燙,他摸出玉髓殘核時,掌心被灼得發紅——這東西本是韓無涯用命護下的,此刻正隨著鎖龍台的震動發出嗡鳴。
"白雪呢?"蘇婉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手涼得像冰,指甲幾乎掐進他肉裡,"我聽見黑霧裡有金瞳碎裂的聲音......"
林默喉嚨發緊。
他想起被黑霧吞沒前,白雪金瞳裡最後那簇光,像極了潘家園老陳頭攤子上將熄的煤爐。"她......"他說不下去,轉頭看向甬道口。
就在這時,陰影裡傳來布料摩擦的輕響。
林默猛地回頭。
白雪倚著石壁站著。
她的旗袍裂了道大口子,露出腰間深可見骨的爪痕,金瞳褪去了往日的銳利,像兩顆蒙塵的琥珀。
看見林默望過來,她扯了扯嘴角——那笑比哭還難看,"小相師,鹵煮...我可能喝不上了。"
"你怎麼進來的?"林默衝過去要扶她,卻被她偏頭避開。
白雪的手指按在他胸口,力氣輕得像片羽毛:"彆碰我。
這黑霧帶腐蝕,會染到你。"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皮膚正在透明化,指節間漏出點點金紅的光,"我用八品相師的命軌硬撕開條路...夠送你們完成封印了。"
蘇婉突然站起來。
她抓起一盞青銅燈,燈油潑在白雪腳邊,幽藍火焰騰地竄起。"你瘋了?"林默要攔,卻見白雪在火中笑出了聲:"燒得好。
命軌碎片遇火則凝...能多撐半刻。"她抬手指向鎖龍台中心的凹痕,"玉髓殘核放進去,虎符按在星圖陣眼。
記住,必須同時——"
"我知道。"林默打斷她。
他的天機之眼在覺醒後第一次不受控地睜開,視線穿透鎖龍台的石麵,看見下方盤著九條暗金紋路的陣法。
那是噬天陣的核心,每個節點都對應著蘇婉手背上曾有的星圖。"韓老爺子說過,困龍的怨氣要靠活人的命軌引到陣裡,再用玉髓封死。"他攥緊玉髓殘核,指節發白,"所以你才......"
"所以我才拚了命把你推過來。"白雪的聲音突然輕了,像片落在水麵的葉子。
她的身體開始碎裂,金紅的光粒子從指尖、發梢飄散,"小相師,你記不記得三個月前潘家園暴雨?
你蹲在屋簷下給個老太太看玉鐲,說"這是您亡夫當兵時攢的餉銀打的,刻著"平安"二字"......"
林默瞳孔驟縮。
那是他裝傻時接的第一單生意,連蘇婉都不知道的往事。
"我當時就在你對麵茶攤。"白雪的碎發被光粒子托起,"我活了四十年,見過太多人用相術騙人、害人。
可你......"她的指尖輕輕點在他眉心,"你眼裡有光。"
最後一個"光"字消散時,白雪的身影徹底化作金紅流螢。
林默抬手去抓,隻觸到一片溫熱——那是她留在他眉心的,八品相師最後的祝福。
"林默!"蘇婉的尖叫刺穿空氣。
林默轉頭,看見鎖龍台下方的暗淵裡,一道黑影正緩緩升起。
龍角刺破水麵,鱗片反射的冷光映得石室慘白,困龍的龍吟混著蘇婉的星圖印記碎裂聲炸響,震得七盞青銅燈同時熄滅。
"快!"蘇婉撲過來,將最後半塊玉髓塞進他掌心。
她的手背此刻隻剩淡粉的印記,像被揉皺的畫紙,"我用星圖引龍氣,你趁機封陣!"話音未落,她咬破指尖,在鎖龍台邊緣畫出一道血線——那是星圖的最後一道紋路。
林默的心跳聲蓋過了龍吟。
他看見困龍的瞳孔鎖定了蘇婉,看見暗淵裡翻湧的怨氣正順著血線往上爬。
他深吸一口氣,將玉髓殘核按進鎖龍台中心的凹痕——"哢"的一聲,石座下沉半寸,露出下方刻滿咒文的青銅台。
虎符在他手中發燙。
他對準青銅台上的星圖陣眼按下去,與此同時,蘇婉的血線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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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力量在鎖龍台中心相撞,炸出的氣浪掀翻了兩人。
林默撞在石壁上,眼前發黑,卻看見虎符與玉髓殘核正緩緩融合,金紅光芒順著陣法紋路蔓延,像活過來的蛇。
"成了......"蘇婉趴在地上,血從嘴角淌到石磚上。
她抬頭看向林默,眼裡有淚在打轉,"困龍的怨氣被引到陣裡了......"
林默爬過去要扶她,卻在觸到她肩膀的瞬間頓住。
他聽見暗淵裡傳來鐵鏈崩斷的脆響,比之前更劇烈的震動從腳底傳來。
抬頭時,困龍的龍爪已拍碎了半麵石壁,腥風卷著碎石砸下來,而鎖龍台的陣法紋路,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在褪色!"蘇婉猛地抓住他手腕,"玉髓殘核的力量不夠!
怨氣在反噬陣法!"
林默的天機之眼再次睜開。
他看見困龍的命軌像團墨汁,正在瘋狂吞噬陣法的金光。
而在陣法最薄弱的節點——那是白雪消散前站的位置,金紅的光粒子正在被黑霧侵蝕。
"需要活人的命軌補充。"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像塊磨破的布,"白雪說過,噬天陣要活人的命軌當引子......"
蘇婉突然笑了。
她擦掉嘴角的血,將手按在他手背上:"我有星圖印記的命軌殘片。"她的指尖撫過他掌心的虎符,"當年我師父說,這虎符是我家祖傳的,能引星圖之力......"
"不行!"林默想抽回手,卻被她攥得死緊。
蘇婉的體溫正在流失,她的星圖印記突然再次亮起,比任何時候都耀眼,"林默,你知道我為什麼總說考古是與古人對話嗎?"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因為有些約定,跨越千年也要遵守。"
暗淵裡傳來困龍的嘶吼。
林默感覺有滾燙的液體滴在手背上——是蘇婉的血。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腕,鮮血滴在虎符上,星圖印記與虎符的紋路瞬間重合。
陣法光芒暴漲,困龍的龍爪在半空中頓住,發出痛苦的咆哮。
"現在!"蘇婉大喊。
林默咬著牙,將虎符狠狠按進陣眼。
兩股力量在鎖龍台中心炸成金紅漩渦,困龍的身影被漩渦吸向陣法,鱗片碎裂的聲音像暴雨打在瓦上。
"成了......"蘇婉的頭歪向一邊,暈了過去。
林默接住她,看見她手背上的星圖印記徹底消失,隻留一道淡粉的痕跡,像朵褪了色的花。
而在他們腳下,鎖龍台的陣法紋路正從暗金轉為熾白。
空氣裡有電流般的刺痛感,石壁上的龍紋開始震顫,仿佛有什麼龐大的力量正在彙聚。
林默抱著蘇婉退到角落,看著陣法中心的光越來越亮,亮得幾乎要刺穿他的眼睛——
突然,一聲比之前更沉悶的轟鳴從暗淵深處傳來。
林默猛地抬頭。
他看見困龍的尾巴尖從漩渦裡掙了出來,龍鱗上的黑血滴在陣法上,腐蝕出一個個焦黑的洞。
而在更深處,有什麼比困龍更龐大的影子正在逼近,暗淵裡的水開始沸騰,翻湧的氣泡裡,隱約能看見......
"不。"林默低聲說。
他的後背沁出冷汗,懷裡的蘇婉在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