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寧波天一閣旁的一間老燈鋪裡遇見燈婆的。
那是個大雪紛飛的黃昏,我循著微弱的燈火,踩著吱呀作響的積雪,找到這間掛著"薪火相傳"木匾的老屋。推門進去,滿室燭影搖紅中,一位銀發老嫗正用銀針撥弄一盞青銅油燈的燈芯。火光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跳動,映得那雙眼睛亮如星辰。
"來得正好,"她頭也不抬,"護住這盞燈。"
遞來的油燈形如蓮花,燈盞中盛著琥珀色的油脂,火焰竟泛著淡淡的青色。
"這是"鮫人脂"的老油,"燈婆終於抬頭,手中的銀針劃過一道流光,"在南海深處凝了百年,含著月光精華。"
就這樣,我開始了在燈鋪的學藝。第一天,她就教我辨識"燈魂"的奧秘:
"青銅要選商周的,帶著古意;陶瓷得取越窯的,含著冰魄;這盞..."她掀開紅綢,露出盞泛著幽光的琉璃燈,"是摻了隕星砂的"長明燈",風吹不滅,雨打不熄。"
最令我震撼的是燈婆的"觀火"絕技。挑燈時,她能根據火焰形態判斷吉凶。有次她突然剪短燈芯,說火中有"陰氣",後來果然聽聞遠方親人染恙。
"火有九相,"燈婆凝視著跳動的火焰,"這盞要養的是"慧"相。"
三天後,我有幸參與了"煉油"工序。燈婆將各種油脂按秘方混合,在銅鍋中緩緩熬製。她說每勺都要"順火候",不能急躁,否則會傷燈性。
"看這滴油,"她舉起竹勺,琥珀色的油滴拉出細長的金絲,"已經能照見人影了。"
製芯時刻最為玄妙。燈婆不用棉線,而是取雪山之巔的"冰蠶絲"。她的手法會隨著火候變化,每根燈芯都暗合周天星數。
"這處撚轉,"她指著燈芯上的螺旋紋路,"要順著火脈走。"
臘八那日,燈婆帶我去了趟阿育王寺。我們在古佛燈前收集一種特殊的"燈花",即燈芯結成的碳狀結晶。她說這是製作"心燈"的關鍵,能照見人心幽微。
"聞聞這朵花,"她將黑色的燈花放在我鼻尖,"是不是苦中帶甜?"
回到燈鋪,燈婆演示了"傳燈"的古法。新製的油燈要放在特製的紫檀燈架上,每日以不同時辰的月光照射。她說這是"接天光",讓燈火記住日月軌跡。
"聽,"她突然示意我貼近燈架,"燈芯在誦經。"
果然,寂靜中傳來細微的"劈啪"聲,像是遠方的梵唄。
一個月後,我見證了"燈語"儀式。燈婆取出一盞傳了六十年的老燈,點燃後火焰竟自然形成蓮花形狀。更神奇的是,燈煙會在空中凝成篆字,預言吉凶。
"這燈會認主,"燈婆輕撫燈座上的銘文,"外人用它,火苗就歪斜。"
現在我的案頭珍藏著燈婆贈的幾盞燈寶:
盞日常用的"青蓮"燈
盞可辟邪的"大明"燈
套"十二時辰"燭台
瓶未煉的"鮫人脂"油
上周朋友夜讀困倦,我借他燈婆的青蓮燈用了三晚。歸還時他說,竟能通宵達旦而不疲。我告訴他,這就是古燈的神奇——在一豆燈火中傳承千年智慧。
臨彆時,燈婆送我盞未點的陶泥燈,形如蓮苞。
"記住,"她沾滿燈油的手指輕點我眉心,"製燈要三分火,七分心;點燈要三分油,七分神。"
如今每當我挑燈夜讀,總會想起燈婆在燭影中專注撥芯的模樣。也許,這就是燈道最深的奧秘——在一明一滅間照見本來麵目,在燈火相傳裡點亮千古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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