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終南山一處雲霧繚繞的草庵裡遇見香婆的。
那是個清明時節的清晨，我循著一縷若有若無的沉香，踩著露水打濕的石階，來到這間掛著"香光莊嚴"木匾的茅屋。推門進去，滿室青煙繚繞中，一位銀發老嫗正在石臼中研磨香料。陽光透過窗欞的蛛網，在她手中的香粉上灑下細碎的金斑。
"來得正好，"她頭也不抬，"聞聞這爐香。"
遞來的香爐形如蓮苞，爐中青煙嫋嫋升起，在空中自然形成如意紋樣，香氣竟讓我連日登山的疲憊一掃而空。
"這是"龍涎"的老料，"香婆終於抬頭，皺紋裡嵌著香粉，"在南海礁石上凝了百年，吸足了日月精華。"
就這樣，我開始了在香寮的學藝。第一天，她就教我辨識"香魂"的奧秘：
"沉香要選瓊州的，帶著海氣；檀香得取天竺的，含著佛韻；這味..."她掀開黃綢，露出塊泛著金光的香餅，"是摻了隕星粉的"通天香"，點燃時會現出星圖。"
最令我震撼的是香婆的"聽香"絕技。合香時，她能根據研磨聲判斷香性。有次她突然停手，說香中有"鳳鳴"，後來果然發現香料裡混入了一根鳳凰羽毛。
"香有六通，"香婆撫摸著香粉，"這爐要通的是"天"門。"
三天後，我有幸參與了"和香"工序。香婆將各種香料按秘方混合，在青玉缽中緩緩研磨。她說每轉都要"順香性"，不能急躁，否則會傷香魂。
"看這處結晶，"她指著香粉中的亮點，"像不像北鬥？"
製香時刻最為玄妙。香婆不用模具，而是用手捏成各種形狀。她的手法會隨著煙氣變化，每根香都暗合周天星數。
"這處雲頭，"她指著線香上的螺旋紋，"要順著香脈走。"
浴佛節那日，香婆帶我去了趟法門寺。我們在藏經閣收集一種特殊的"經香"，即古籍中散發的獨特氣息。她說這是當年玄奘取經帶回的秘方，能讓香氣直通神明。
"嘗嘗這粒塵，"她將金色的塵埃放在我舌尖，"是不是苦中帶甘？"
回到香寮，香婆演示了"養香"的古法。新製的香品要放在特製的紫檀香匣中，每日以不同時辰的月光照射。她說這是"接天香"，讓香料記住天地時序。
"聽，"她突然示意我貼近香匣，"香料在誦經。"
果然，寂靜中傳來細微的"沙沙"聲，像是遠方的梵唄。
一個月後，我見證了"香變"奇觀。香婆取出一支藏了八十年的老香，點燃後煙氣竟在空中凝成經文。更神奇的是，香氣會隨四時變化濃淡。
"這香會認主，"香婆輕撫香匣上的包漿，"外人用它，煙就散亂。"
現在我的香案上珍藏著香婆贈的幾件香寶：
盒日常用的"清心"香
支可辟邪的"龍涎"香
套"二十四節氣"香篆
塊未和的"通天香"料
上周朋友夜不能寐，我給他點了支香婆的清心香。次日他驚喜地說，竟一覺到天明。我告訴他，這就是古香的神奇——在一縷青煙中溝通天地神明。
臨彆時，香婆送我塊未製的香餅，形如蓮台。
"記住，"她沾滿香灰的手指輕點我眉心，"製香要三分料，七分心；焚香要三分火，七分神。"
如今每當我打坐焚香，總會想起香婆在煙霧中專注合香的模樣。也許，這就是香道最深的奧秘——在一縷青煙中參透三界，在氤氳香氣裡照見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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