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冰依的回答,是死寂。
她的身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在椅子上,連同那一聲質問,一同被地毯上那灘刺目的紅酒吞沒。
沉默,就是最響亮的承認。
葉立群的胸膛劇烈起伏,粗重的喘息聲在餐廳裡回響,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他那張漲成豬肝色的臉,此刻又漸漸褪去血色,變得灰敗。羞恥感像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連呼吸都感到刺痛。
他想發作,想一巴掌扇在小女兒那張慘白的臉上。
可他不敢動。
他不敢看簫羽。
那個被他鄙夷了三年,打罵了三年的女婿,此刻就坐在那裡,平靜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出與自己無關的滑稽戲。那份平靜,就是對他最大的嘲諷。
三年的偏見,三年的厭惡,三年的自以為是,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滾燙的耳光,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在他自己的臉上。
“姐……”葉冰依終於找回了一點力氣,她顫抖著轉向葉雪嫣,淚水奪眶而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葉雪嫣沒有看她。
她隻是拿起公筷,夾了一塊魚肉,剔掉中間的刺,然後放進了簫羽麵前的骨碟裡。整個過程,她動作流暢,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仿佛周圍的驚濤駭浪都與她無關。
“魚肉涼了,會腥。”她淡淡地說。
這個動作,這句話,比任何斥責都來得更重。
它表明了她的立場。
葉冰依的哭聲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姐姐。在她的記憶裡,姐姐永遠是那個雖然清冷,但始終會護著她的家人。可現在,那份庇護,連同那塊魚肉一起,被送到了另一個男人麵前。
簫羽拿起筷子,夾起那塊無刺的魚肉,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
“味道很好。”他對著葉雪嫣說。
“嗯。”葉雪嫣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垂下頭,慢慢地喝著自己麵前的湯。
整個餐桌的氣氛,從壓抑的死寂,變成了一種詭異的割裂。
簫羽和葉雪嫣自成一個世界,平靜無波。
而葉立群和葉冰依,則被困在另一個世界,狼狽不堪,無處遁形。
“爸,坐下吧。”簫羽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這詭異的平衡,“椅子倒了,總要扶起來。”
葉立群的身體一僵。
他緩緩地彎下腰,用一雙因為羞憤而微微顫抖的手,扶起了那把被他撞倒的椅子。每一個動作,都顯得無比沉重。
他重新坐下,卻再也不敢抬頭。
他感覺自己像個小醜,一個被小女兒的謊言玩弄於股掌之間,還自以為是地揮舞著道德大棒的,愚蠢透頂的小醜。
簫羽看著他,心裡沒有半分波瀾。
三年前,也是在這張餐桌上,葉立群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不知廉恥的廢物,是妄圖攀附葉家的蛀蟲。那天,他的拳頭和皮帶落在他身上,每一擊都帶著毀掉他尊嚴的快意。
現在,簫羽隻是把真相還給了他。
至於這份真相帶來的痛苦和羞辱,那是葉立群自己應該承受的。
“好了,吃飯吧。”簫羽的語氣,就像是在安撫幾個不懂事的孩子,“菜都快涼了。冰依,這頓飯你費心了。”
葉冰依渾身一顫,猛地抬頭看他。
那張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
可正是這份平靜,讓她感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她寧願簫羽打她,罵她,也比現在這樣要好。
“姐夫……對不起……我……”她語無倫次,眼淚又一次湧了上來。
“道歉就不必了。”簫羽打斷了她,“事情已經過去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隻要以後,彆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就行。”
這句話,與其說是原諒,不如說是警告。
葉冰依拚命點頭,像小雞啄米:“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姐夫,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這番表態,讓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些,但那種深入骨髓的尷尬和難堪,卻像膠水一樣黏在空氣裡。
為了打破這種局麵,葉冰依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強行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
“姐夫,說起來,這次在峰會上,你真是太厲害了!”她看向簫羽,殘存著淚痕的臉上,硬是擠出了一抹崇拜,“那個付藤,那麼囂張,要不是你,我們葉家這次真的要栽個大跟頭了!”
這個話題,終於讓葉雪嫣有了反應。
她抬起頭,看向簫羽,清冷的臉部線條似乎也柔和了許多。